此刻,沉默許久的漢密爾頓終是歎了一口氣,這也拉回了斯内普的思緒。“本已是退休之人,他卻還是戰鬥到了最後一刻。”
“誠然。”斯内普不再看漢密爾頓,不緊不慢地把餘下的咖啡遞給身邊人,自己則從口袋裡拿出一本随身攜帶的書。
漢密爾頓以很細微的幅度擡起下颚,他的眼中正映出玻璃外連綿不斷的山脊線,“第一場賽事,在萬聖節後,對嗎?”
“是。”斯内普攤平之前做了記号的書頁,“希望到那為止,一切無恙。”
一幕幕自然風光如同幻象般不斷移動至窗後,火車宛如一頭不知疲倦的巨獸,繼續往前馳騁。德拉科送的零食慢慢見空,三人斷斷續續地讨論着鳳凰社和接下來的三強争霸賽,時不時也陷入各自安靜的閱讀時間。四個小時後,列車穩穩駛出大不列颠島,蕾雅揉了揉感到疲乏的眼眶,猛地望見大片被午後豔陽映照得璀璨的海,是英吉利海峽。
吃過午飯的三明治,就又到了巡邏檢查的時間。
蕾雅和漢密爾頓從車頭這一側出發,一直巡查至中段,沿途都不再有興奮的談笑聲,原是大部分的學生都沉進淺眠。長途的旅程總是如此,如果不是有要務在身,她估計自己也會跟這些學生沒有什麼區别。
外面的景色卻是越來越明媚,燦爛的金輝穿透低垂的雲層,灑落在包廂長椅,長久停駐在學生們黑色的霍格沃茨外袍上。蕾雅揮動魔杖,替他們掩住一側的窗簾,不想過多的陽光吵醒這些孩子。
檢查完最後的包廂,漢密爾頓和從中間過來的弗洛拉和埃文斯交換,話畢,他用魔杖指了指通往車頂的維修用爬梯,“我們上去檢查魔法屏障的情況吧,都注意安全,别被風吹下去。”
蕾雅用手腕的發繩束起散落的頭發,迅速爬上梯子。
急速的風流帶來迎面的鹹濕熾熱,黑色的車廂頂被太陽炙烤得滾燙。她站穩腳,視野豁然開闊——那是無限延展至地平線盡頭的藍海,偶爾有往南遷徙的成群候鳥展翅滑翔,擦過天邊的低雲,消失在視野看不到的地方。
而真正令她吃驚的是,前方再沒有任何的鐵軌,霍格沃茨特快竟然直接滑行在大海波濤之上,宛如一艘穿過無人之境的鮮紅巨輪,兀自破開碎金般粼粼的海水。一波波撞擊在車輪的浪卷被碾得破碎,白色水霧頓時四散彌漫,十分波瀾壯闊。
“太壯觀了,這就是魔法列車嗎?”随後登上車頂弗洛拉叉着腰,朝前面的埃文斯和蕾雅感歎道,“原來霍格沃茨特快沒有鐵軌也能行駛啊?”
“據說這輛車本來就不依賴鐵軌。”最後一個登頂的漢密爾頓眯起眼,眺望至行進方向的最遠,四周都隻有一望無際的海,觸及岸線似乎尚早。“天氣比預想的好,分頭檢查,你倆去後面,我跟蕾雅往前走。确認無異常後,你們叫上留在車尾的兩人,我們在車頭集合。”
“明白。”
幾個人迎着風壓低身形,小心地扶着低矮的護欄一點點前進。他們的魔杖尖端不斷地閃爍着無聲的原形立現咒語光芒,以确認魔法屏障有在正常工作。
車頂上除了固定的通風口和護欄外,就隻有古舊年月留下的擦痕與些許鏽迹,沒什麼多餘的東西。不一會兒,蕾雅就跟漢密爾頓回到車頭的位置,這裡的風勢更為猛烈,還要注意避開煙囪噴薄而出的白煙。
“都沒問題,我們下去……”然而,漢密爾頓的話還沒說完,卻被從車内飄上來的聲音打斷了。
“斯内普校長,您怎麼會在這裡?……真巧,我正好想去找您呢。”這是一個女生的聲音,帶有一些不自然的顫抖。
“哦,克羅菲爾頓小姐。有什麼事?”斯内普的語氣冷得能将整節車廂瞬間沉入無望的仲冬。光憑聲音,蕾雅都能想象到他那張不耐煩的冷臉。
手已擱在爬梯上的蕾雅偏過頭請示漢密爾頓,恰好對上年長傲羅略顯得訝異的神色。兩個人現在面面相觑,一時不知道該繼續待在車頂,還是立刻下去。
“還是等他們說完話吧。”漢密爾頓說。蕾雅輕哼一聲,心知斯内普肯定早就察覺到她在他頭頂。
“我隻是……想問問您,如果想要成為這次争霸賽的勇士,我需要提前準備些什麼呢?”女生的故意上揚的尾音似乎帶有一些期待。
不過,斯内普不會理會她的期待,隻冷冰冰地答複:“不需要,那是一套獨特的挑選方式,與你是否提前準備無關。”
“哦……”她聽起來有些失望,停頓片刻後又開口:“好吧,我明白了,校長。但我還是會保持努力的。”
“回你的包廂,克羅菲爾頓小姐。”斯内普的聲音不帶任何起伏,“别再讓我看見你在車廂内閑逛。”
“好的……”她小聲應下,正當蕾雅和漢密爾頓準備下去時,卻又聽見她極小聲地呢喃了一句:“那到了法國,我有些學業上的問題,還能再來找您嗎?”
斯内普沒有立即作答,似乎是在思考,再開口的嗓音帶着一些冷冽的不耐,“可以。但我希望你是真的把心思放在學業,而不是在期待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那位學生的腳步消失,但車頂上的兩人卻像是被冰封般怔住半晌。漢密爾頓清了清嗓子,很是尴尬,似乎沒想過自己會撞見這樣的一幕。蕾雅則不得不用手背揉搓臉頰回神,覺得被蒸汽白煙和烈風刮得有些恍惚。
“看來,斯内普校長比我想象的還要有影響力。”漢密爾頓罕見地說了句玩笑話。蕾雅才意識到,這位上司并不是她最初想象中的那樣古闆,可能隻是不擅長言笑。
她下意識順帶摸了摸鼻尖,随口應道:“戰後就一直都這樣,他可困擾了。”
“畢竟是個擅長僞裝自己的好人。”漢密爾頓簡潔地評價到,“難道不是嗎?”
“完全準确,您看人真的很準。”蕾雅樂呵呵地笑道。
“兩位,偷聽得還愉快嗎?”斯内普冷冰冰地加入他們的對話。他背靠着車窗,仰起半張陰沉的臉,嘴唇變成譏嘲的弧度:“檢查完了就趕緊下來,我假設你們不會打算一路坐在車頂抵達布斯巴頓。”
蕾雅扶穩護欄,朝車窗的位置低頭,映入眼簾的是他随風拂動的半長黑發,以及正好被暖光勾勒的眉眼。那黑眸之底沉落着隻有她能看見的柔和,如同藏在宇宙至深最不顯眼的星光。
她的心中蓦地鋪開一陣不加掩飾的鐘愛,彎彎的淺笑随之浮在唇邊,“才不是故意要偷聽,我們這就下去。”
斯内普正倚在爬梯旁的隔闆,手握剛才的書,面無表情地注視謹慎爬下梯架的二人。
“我先回包廂,你們不用在意我。”漢密爾頓擺了擺手,徑直拉開包廂門,似乎是想留點時間給這對夫妻。
走廊上再度隻剩列車行進的噪音。蕾雅随手施了幾個原形立現,見到沒有異樣,便輕快地扯掉發繩,晃着腦袋問黑發巫師:“你怎麼也出來了?”
“起來走走。”他淡淡地說,伸手将她拉得更近,低頭望進她清亮的眼眸,指尖緩緩穿過她的發梢,理順她後頸處翹起的幾縷頭發,“上面感覺不錯?”
“特别好,你想上去看看嗎?我陪你?”她任他的手指穿梭在她的發間,輕柔地捏了下男人的小臂。
“不用,我能想象。”說完,他就望見從另一側走來的幾位傲羅,旋即略為遲疑地松開他的愛人,重新翻開那本書,“而且,到了你們開會的時間了。”
……
這輛列車一路穿越群山、島嶼和大海,駛向最後的目的地——法國的比利牛斯山脈。他們從白晝跨越到黑夜,霍格沃茨特快最終在布斯巴頓魔法學院毗鄰湖泊的廣闊草坪上停下。踏出車廂的一刻,蕾雅注意到很多人臉上都挂着旅途勞頓後的倦容。
這裡的夜晚不如霍格沃茨的寒涼,仍帶有秋末的清爽,空氣裡滿是花香,分外溫柔。遠處,随着夜風翻動的旗幟上繡着布斯巴頓的校徽,兩根金光四溢交叉的十字魔杖。然而,在令一切輪廓不清的夜霭微光之下,布斯巴頓魔法學校的城堡卻宛如一座燈火粲然的宮殿,到處都是華麗的雕刻與綻出的寶石絢麗。那些由純白大理石砌成的外牆,即使在黑夜之中,也閃爍着熠熠耀眼的輝光。
他們穿過草坪,布斯巴頓的學生們早已整齊地聚集在由魔法維持的四季花圃前,等待遠方的來客。正如五年以前,蕾雅他們以同樣的姿态等在霍格沃茨門廳外那樣。
不同的是,這些身穿淺藍色長袍的布斯巴頓的學生們比他們有禮多了。在看見他們的頃刻,便紛紛摘下帽子,按在心口,左腳向後半步深深鞠躬,這是布斯巴頓傳統的莊重禮儀。
“讓您久等了。”斯内普快步走向站在最前面的高大女士,稍稍傾身,向她行了一個正式禮,“馬克西姆女士。”
“好久不見,斯内普校長。”布斯巴頓魔法學院的奧林·馬克西姆女士迎接上前,她湛藍色的天鵝絨鬥篷在夜色中泛起柔和的光澤,優雅得一如面上如溫水平緩的笑容:“不晚,你們時間剛好。快請進吧,維克托·斯塔克洛夫校長已經到了,正等各位共進歡迎晚宴。學生們肯定都累壞了,還要宣布規則呢。”
“那就恕我們從命。”斯内普回到,随後讓納威先帶領學生們跟随布斯巴頓的引路人進入布斯巴頓的大禮堂。
等場上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他望了一眼剛好到達台階的蕾雅和漢密爾頓,稍微側身,對馬克西姆女士沉聲道:“請原諒,這次除了帶隊的我本人,還有随行的一位助教,負責準備賽事的海格先生,以及為這次事件防範的英國傲羅們。其中——”他稍作停頓。
“這位是英國魔法部現任傲羅副主任,艾裡克·漢密爾頓。”斯内普介紹道,漢密爾頓點頭示意。斯内普一頓,轉向漢密爾頓身後的年輕傲羅,語調不變道:“以及,想必您也有所耳聞——我的夫人,同時也是這次協助的傲羅之一。雖然我本無意現在公開我們的關系,但考慮到可能的必要情況,我認為應當提前告知您,以便協調安排。”
“您好,馬克西姆女士,我是蕾雅·萊恩哈特·斯内普,這段時間有勞您的照顧。”她大方而正式地向前一步,與面色愉快的高大女士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