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蕾雅的魔杖尖端迸出任何攻擊性咒語之前,幸好,門口的人表明了身份。
——“校長,斯内普校長!您得快來看看!”是一個女孩子拍着門的慌亂叫喊,大概是霍格沃茨學生。
斯内普指腹短暫掠過懷裡人的肩膀,放緩聲音:“是學生。”
“嗯。”蕾雅點頭,垂下魔杖,擔憂的目光始終追随着自己的丈夫。隻見斯内普穿好睡衣,迅速下了床,魔杖召來一件長袍邊扣上,邊踱向門口,語氣夾雜幾分不耐的低啞:“你最好有非敲不可的理由。讓我提醒你,現在已經是半夜十二點了。”
“斯内普校長!”然而,沒等斯内普走到門旁,蕾雅聞見了弗洛拉急躁的呼喊,“您方便開門嗎?我們非常需要您的幫忙。”
這一刻,蕾雅所有的困倦都被冷風卷走般,煙消雲散。
她條件反射地坐起,很快意識到是出事了——這麼想着,她将床幔拉開,抓起擱在枕頭邊上的薄睡衣,眼神依舊不斷緊盯門的位置。
随着斯内普魔杖的輕揮,一盞幽幽的燭火照亮房門附近的空間。他将門拉開一條縫:“怎麼了?”
旋即,一股刺鼻的血液腥味擠入房間,與此同時,斯内普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顧不得身上還有什麼疲累,蕾雅繃緊神經起身,扯過睡前搭在椅背的羊毛開衫,蹙起眉快步跑向門口。
“克羅菲爾頓小姐?”緊接着,傳來的是斯内普緊迫的叫喊,拔高的語調幾近咆哮:“格裡登,發生了什麼?回答我!”
年輕女孩帶着止不住的哭腔請求到:“我不知道……我們剛才在後山……校長,請救救她!請救救她!弗洛拉小姐她說……”她說得太急,被喘息嗆得咳嗽。
“我在巡邏時候碰上她們,從山上跑下來的。”弗洛拉有條不紊地解釋,“傷得太重了,我處理不好,也來不及去醫療室。”
透過半掩的門縫,蕾雅已目見門外的三個人,安妮·克羅菲爾頓搖搖欲墜地挂在弗洛拉和方才叫喊的女孩手臂,腦袋低垂,看起來已失去意識。來不及多想,蕾雅急忙推開門,“快讓她們進來,西弗勒斯。”
“蕾雅?”弗洛拉吃驚地看着一身單薄睡衣的同事,整個人愣了愣,扯出個錯愕的表情,“對哦,你是他的……”
“弗洛拉,快把她扶到床上,我的工作箱裡有治療藥。”蕾雅以簡潔的話蓋過弗洛拉的驚訝,她直接伸出手,幫忙接住安妮。斯内普用身體抵住房門,面色又冷又硬:“别愣着,聽見她的話了嗎?”
濃烈的鐵鏽味灌入鼻腔,令人反胃的甜腥讓蕾雅不可自抑地打了個寒顫。眼前的褐發女孩,身上、手上全是血,而她扶着的安妮·克羅菲爾頓幾乎被血液泡得發紅。原本漂亮的金發沾滿血污,殷紅的血液沿着她的手臂、小腿淌落,沁濕校袍,最終在途經的刺繡地毯暈開一朵朵觸目驚心的不祥之花。
弗洛拉将安妮安置在床上,便匆匆離開去找漢密爾頓。傲羅們必須趁事件發生沒多久的時刻,立即采取追捕和搜索的行動。
很快,門外響起傲羅們紛亂的腳步聲,而屋内,所有的房燈都被悉數點亮。在明亮的白熾光之下,蕾雅和斯内普專注于眼前的治療任務。
“主要是失血過多。補血劑兩瓶,白鮮藥水。”蕾雅綁起頭發,單膝半跪在安妮身側,斯内普已将工具箱擱置在她的手邊,動作利索地依此召出藥劑,補充:“先用緩和劑。”
“好。”蕾雅冷靜追随他的指令,用抱枕墊高安妮的頭,讓幾瓶藥劑緩緩流入她的喉嚨。
見到女孩蒼白的臉恢複一些血色,她算是松一口氣,兩人開始仔細查看傷勢,“……這些傷口。”
她撥開安妮的金發,女孩的面側、脖子、手臂……裸//露在外的皮膚都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細小傷口。她稍微掀起安妮的長袍,發現底下的校服襯衫早已被鮮血浸透,如同從濃稠的血池中撈起一般,這感覺令她想起——
當初躺在血泊裡的德拉科·馬爾福。
蕾雅無聲地對上斯内普同樣懷疑的神色。不久,斯内普笃定地給出結論:“傷口不夠深,切口也不夠鋒利,不是神鋒無影。”說完,他回過身,朝進門就沒有挪動過步伐的褐發女孩抛去一道診斷咒,确認她沒有受傷,直截了當質問道:“告訴我你所有知道的事,格裡登。她是怎麼到後山去的?”
格裡登哆嗦着縮在皺巴巴的長袍裡,白如紙臉色不比安妮好到哪裡去,顯然還未從驚吓中回魂,“安妮……被選為勇士後,晚上有點睡不着覺……然後、然後,想起下午安布羅斯說的……”
“安布羅斯?”蕾雅擡起頭,霎時想起下午的事,“安布羅斯難道告訴了安妮,第一場比賽在後山?”
褐發女孩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搗蒜似的拼命點着腦袋。之後,她全然不敢面對斯内普淩厲的怒氣,隻躲閃地瞄向在床上忙碌的蕾雅,聲音發顫:“我們、我們有些迷了路……有什麼東西跑了出來,安妮擋在我前面……我看不清,她流了好多好多血,”她抽了一口氣,右手緊緊絞在左手上,“我……幸好、幸好弗洛拉小姐及時找到了我們。”
蕾雅收好空藥瓶,摸着安妮襯衫上溫熱的黏膩,轉向斯内普:“西弗,我看看她身上的傷。”
“我去外面。”斯内普果斷離開,踱步至門口,目光不帶溫度低瞥向格裡登,厲聲命令:“你,留在裡面。”
“好、好的。”
蕾雅輕柔地解開安妮的衣服,這不是她第一次處理别人的傷口,可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傷。校服明明沒有破損,但底下的皮膚卻也爬滿深深淺淺的劃痕,鮮血仍在不斷滲出,就好像被無數鋒刃無情切割留下的。
可這是怎麼做到的?果然是類似神鋒無影的魔法嗎?
安妮當時到底經曆了什麼?蕾雅默默處理着她的傷,忽而想到安妮失去意識也可能不是因為過多失血,而是痛楚所帶來的休克。
她擰緊眉心,魔杖尖順沿傷痕遊移,凝血的咒語一遍遍落下,像是細心縫補的針線。所幸,這些咒語确實起到愈合作用,也證明并不是神鋒無影造成的傷害。她穩住手腕,最終呼出一口氣,仔細将白鮮藥水傾灑在暈開的猩紅之上,低吟愈合魔咒。
一旁的格裡登仍在啜泣,是吓得不輕。蕾雅輕抖手腕,向她傳去一塊手帕,終于沒忍住喚道:“你叫什麼名字?别哭了,過來幫忙。”
“菲奧娜……”菲奧娜機械式地咕哝,宛如一具牽線木偶一樣撲到床前。她依照蕾雅的指示,顫抖着脫去安妮的鞋襪,清理血污斑斑的小腿——那裡亦是交錯的傷痕遍布,一片狼藉。
“安妮,現在聽得見嗎?”蕾雅用左手撫觸女孩的面龐,看見對方微動的眼皮,感到心間一松:“謝謝梅林,你好好活着。”
她又伸手拍了拍仍然伏在安妮身側的格裡登,溫和地問:“你呢?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見格裡登遲緩地搖了搖頭,蕾雅徑直拉過她的手掌,用魔杖拂去上面的污漬,而後将一片泛着淡藍微芒的藥劑塞進女孩手裡:“如果還是覺得很難受,就喝下這瓶鎮定劑。然後什麼都不要想,回去睡覺吧。我們會安全地送安妮去醫療室。”
格裡登一手緊握着安妮,一手無意識攥住藥瓶,哭得紅腫的雙眼盈滿緊張和請求:“我也一起去……可以嗎?我想陪着安妮……”
“你清楚校長不會同意的,不是嗎?”一向心軟的蕾雅不忍直面女孩的懇求,隻埋首為安妮扣好清理過的校袍,“今晚先回去休息吧。”
年輕傲羅的聲音雖然入耳很溫柔,卻莫名讓人不容抗拒,菲奧娜眨了眨眼,順從地答應:“我知道了,謝謝您。”
“嗯,還有一件事,能請你暫時先不要将今晚的事告訴别人嗎?”蕾雅叮囑道。
“啊……”仿佛在努力消化對方的話般,格裡登凝固住幾秒,鄭重地點了點頭:“我答應您,不會說的!”
就在這時,門外傳入漢密爾頓跟斯内普的交談聲:“斯内普校長,受傷的學生怎麼樣了?”
“蕾雅在給她治療。你們那邊呢?”斯内普一直守在門外。
“很遺憾,除了一些黑魔法痕迹以外……”漢密爾頓的嗓音發緊而疲憊,似是晚秋枯槁的枝桠,“其他人還留在後山搜索。”
蕾雅打開房門,門外站着的是漢密爾頓和弗洛拉。她輕點魔杖,抹去身上沾染的血迹,“正好,基本的傷口我都處理過了。但她需要更完整的治療,最好盡快送往布斯巴頓的醫療室。”她稍微停住話句,眼眸定在斯内普那側,“另外,我已經讓菲奧娜不要把今晚所見說出去了。”
斯内普應了一聲,繼而直接對漢密爾頓說:“那我跟蕾雅送克羅菲爾頓去醫療室。至于另一名學生,就交給你們了。”說完,他移開腳步,又像想到什麼般,壓低聲添上一句:“今晚的事先作保留。明天一早,我會與馬克西姆女士單獨談。”
“明白。”漢密爾頓答。
他們走入蒼涼的夜色,穿過布斯巴頓繁花錦簇的庭院。
斯内普操縱着一具擔架,擔架上的安妮·克羅菲爾頓掙動一下,終于有了蘇醒的迹象。
“斯内普……校長?”她掙紮着掀開眼皮,第一眼見到是崇拜的人,連帶話音都裹上不少發抖的訝異:“怎麼是您……?”
但在斯内普那些尖酸刻薄的話出現之前,蕾雅飛快地轉身,朝女孩揮了揮手:“噢,安妮,你醒了?是格裡登小姐和巡邏的傲羅把你送回來的,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嗎?”
“啊……你是,萊恩哈特學姐。”安妮的眼睛稍稍晃動,在深沉的黑夜茫然地轉了轉。從這擔架望出去的角度,剛好能見到前方斯内普垂下的手臂,那指間的銀戒泛着刺目的寒光。她一愣,偏轉視線,果然在這名傲羅的手上注意到同款的戒指。
随即,那雙暖棕色的眼眸長久地沉寂下去,很多原本到了嘴邊的話語也都一一咽了回去。
良久後,她有氣無力地喃喃道:“我……好像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我的治療還可以吧?”蕾雅沒有顧及少女心思的餘裕,隻接着詢問:“還會不會有哪裡很疼?”
“嗯……”安妮将手按在小腹,以很輕微的弧度搖頭,啞着喉嚨說:“感覺好很多,謝謝你。”
“需要我們為你祝賀嗎,安妮·克羅菲爾頓?為霍格沃茨不至于因為你的愚蠢退賽?”一旁的斯内普在這時插話。他鐵青着臉,尖嘲的語調冰冷得宛若毒蛇攀上脖頸:“到底要我強調多少次紀律,你們才會用脖子上那顆沒用的東西記住?”
“對不起……校長,”安妮虛弱地别過臉,“我隻是想為霍格沃茨赢……”
蕾雅悄然歎一口氣,是有許久沒有看到這個狀态的斯内普了。男人的黑袍翻飛,疲倦的眼底壓滿怒氣,抿平的唇角令人不寒而栗。
她絲毫不懷疑,如果他們仍身在霍格沃茨,斯内普絕對會給拉文克勞扣上一百分,按人頭算。
并且,附加的條件是一年以上的禁閉。
……
“記憶被修改過了。”
斯内普的聲音裹着十二月的寒霜。他背靠沒有被光照射到的儲藏櫃,雙臂交疊,審視地望着對面的中年傲羅。傲羅手中的魔杖上纏繞一縷銀絲狀的物質,那是病床上正由蕾雅照看的女孩的記憶。
搖晃的虛光和銀白色的魔力餘韻如波紋漾開,漢密爾頓神色凝重,小心地将這些剔透的絲線送回女孩的大腦。完成後,他将魔杖别回腰間,眸光低垂着,答道:“的确。”
馬克西姆女士正站在病房深藍如海的簾布旁,高大的身影被光線刻寫雕花大理石地面。她的面孔被難色占據,眉心的褶痕自早上聽聞這個消息就沒有松開過。
“除了一些黑魔法痕迹,什麼也沒找到嗎?”她問。
“顯然。你我都知道,那些人可不是貝拉特裡克斯或者格雷伯克,恨不得在現場刻上名字。”斯内普冷冰冰地回答,“保險起見,我現在去檢查其他的準備。”他特意隐去地名,隻簡單向馬克西姆女士遞去個眼色。
女士心領神會地閉了閉眼,擡起戴有許多寶石的手輕觸下巴,“也是,那就拜托您了。您一個人沒問題嗎?”
“我的夫人會随我同行。如果副主任沒有異議的話。”斯内普平靜地說。
征得傲羅主任的同意後,兩個人離開病房。
盡管身處白晝,走廊上的燭火卻在視野裡愈漸沉重暗淡。兩個人一前一後穿過數道拱券門,彼時正是課間,布斯巴頓的學生三三兩兩地聚在各處,見到他們都紛紛停下腳步,低頭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