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個‘不光彩’的身份,村裡的小孩兒都不跟如意玩,如意隻有一個玩伴,就是秦厭。
她對秦厭的喜歡幾乎到達了瘋狂的地步,如意能獲得的每一樣東西都會分享給秦厭,衣食住行從未短缺。她甚至趁着學習女紅的機會,偷偷攢布料給秦厭做了一身馬褂。
秦厭在如意家安安穩穩的度過了三年,這三年的成長讓他的大腦充盈了一些,他開始能夠思考了。
秦厭其實對現在的生活挺滿意的,但在思考的時候,卻又時常覺得不滿足。
他說不清自己缺少了什麼,但是他總覺得,自己不應該過這樣的生活。
很多時候,秦厭甚至覺得自己對如意沒有感情,哪怕如意對他那麼好,他看到如意還是跟陌生人一樣。可是秦厭的身體又不受控制的想要親近如意,成為她最貼心的寵物。
三年的時間讓如意也長大了許多,出于對女兒未來的考慮,如意的爹娘開始給她相看人家。
如意女紅很好,還識字,人長得也不醜,很快就被縣裡的富戶看中,想要将她迎娶過去。
因為這則婚事,如意娘還額外給秦厭煮了一個雞蛋,直言如意的婚事多虧了秦厭的保佑。
秦厭其實什麼也沒做,但還是很高興的吃掉了雞蛋,他現在唯一擁有的明确感知就是各種生理欲望了,所以他喜歡吃東西。
如意很快就出嫁了,帶着秦厭一起。
秦厭也沒有感覺到有任何不适,反正跟着如意,到了哪裡都有人伺候,吃喝不愁。如意的地盤就是他的領地,他不需要顧忌任何弱小的生物。
如意的夫君是個讀書人,雖然隻是童生,卻整日将自己禁锢在迂腐書本堆砌的狹隘世界裡,對世間一切超脫常理認知的事物嗤之以鼻,他笃定地認為怪力亂神不過是愚夫愚婦用以自我慰藉的虛妄之談。
秦厭與這對夫妻相處的時日裡,敏銳地察覺到,那男人雖未直白地吐露心聲,但周身散發的嫌惡氣息卻如影随形。
他看向秦厭的眼神,總是帶着幾分輕蔑與疏離,仿佛秦厭是什麼不潔之物,玷污了他那自視甚高的讀書人居所。
對待如意,他更是變本加厲,仗着自己多讀了幾本書,稍有不順心,便借着秦厭的存在含沙射影、指桑罵槐,将如意那些無傷大雅的小毛病無限放大,肆意貶低。
如意本就有些脾氣,哪裡受得了這般委屈,她連秦厭這個家仙都能起外号,還能慣着一個凡夫俗子?一來二去,兩人之間的争吵便如同家常便飯,時不時就要來上一場。
終于,在一個看似尋常的日子裡,矛盾徹底爆發。
如意的夫君在盛怒之下,全然不顧夫妻情分,揚起了平日裡書寫詩詞的手,狠狠朝着如意揮去。
如意身形單薄,又毫無防備,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擊打得踉跄倒地。她試圖掙紮着起身反抗,然而男女力量懸殊,如意那微弱的抵抗在男人面前猶如螳臂當車,根本無法阻止男人的暴行。
彼時,秦厭正慵懶地趴在院子裡曬太陽,對屋内時不時傳出的争吵聲早已習以為常,隻當是這對夫妻又在例行公事般拌嘴。可如意尖銳而絕望的慘叫聲,卻忽然穿透了秦厭的耳膜,讓他猛地從閑适狀态中驚醒,意識到事态的發展已然超乎想象。
秦厭的身體再次失控,他的身體自作主張的快速沖進屋裡,正看到如意的夫君正輪起凳子想要朝如意的腦袋上砸。
見此情形,秦厭心中毫無波瀾,他早就預料到了他們會有今天。但是他卻感覺自己内心的怒火 “噌” 地一下被點燃了!
秦厭熱血上湧,身體不受控制地順着男人的身體攀爬而上,如同一隻敏捷而無畏的獵豹。在接近男人喉嚨的瞬間,毫不猶豫地張開利齒,狠狠咬了下去!
男人發出一聲殺豬般的嚎叫,疼得渾身顫抖,拼命搖擺身體,試圖将秦厭甩開。慌亂之中,他腳下一個踉跄,不偏不倚踩到了如意的小腿。如意再次發出痛苦的叫聲,男人也因這一腳失去平衡,整個人如同崩塌的高塔,重重地摔倒在地,後腦狠狠嗑在堅硬的門檻上。
一時間,屋内陷入死寂,唯有鮮血從男人腦後汩汩湧出。
男人的身體劇烈抽搐了幾下,随後便緩緩睜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闆,再沒了一絲動靜。
秦厭松開緊咬的牙關,跳落在地,望向如意。如意癱坐在地上,眼神空洞,盯着眼前的慘狀,久久回不過來神。
許久之後,如意才恍惚坐起,她看了看秦厭,又看了看自己已經死去的夫君,好似終于下定主意一般,一咬牙,站了起來。
如意從廚房拿了一把刀,當着秦厭的面将自己夫君的屍體拖到了院子裡,就地分解,挖坑埋葬。
在如意進行這一系列動作的時候,秦厭餓了,眼見如意顧不上他,他就自行将地上的一顆心髒給吃了。
秦厭平時是沒有那個大飯量的,但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覺得這顆心髒特别好吃,一吃就停不下來了,連如意的呵斥都顧不上,狼吞虎咽的就将整顆心髒吞噬殆盡。
吃完這顆心髒,秦厭才從那種瘋狂的失控狀态裡脫離出來,發現了自己的不一樣。
他似乎,能說話了。
秦厭其實一直能聽懂人類說話,他甚至和如意學會了認字,但好像是受到了某些限制,他一直說不出來話,但是在吃完了這顆心髒之後,秦厭忽然就能說話了。
他對滿臉驚愕的如意道:“你這樣是隐藏不了屍體的,等捕快來了,一看地上土壤,就能猜到你把屍體埋在了院子裡。”
如意并沒有對秦厭的突然發言感到驚慌,隻是短暫的驚愕過後,就開口向他請教:“那我應該怎麼辦?”
秦厭提議:“收拾些财物跑吧。”
如意不想這樣,“我能跑,我的父母能跑嗎?如果我跑了,我婆家肯定會去我娘家找麻煩的。”
如意的婆家有些勢力,如果真想為難,如意的爹娘肯定不是對手。
秦厭想了想,又道:“那你裝死吧,假裝自己被殺死你丈夫的壞人擄走,然後改頭換面,重新做人。”
如意想了想,認為這個辦法倒是可行。
她制造了一些僞證,然後趁着夜黑帶上财物抱着秦厭走出了家門。
秦厭待在她懷裡沒有再出聲,因為他察覺到了自己不對勁兒的地方。
他怎麼會讓如意裝死呢?這個方法太笨了。
且不說如意的僞裝能否成功騙過她婆家人的探查,隻說一個漂亮的獨身女人在這個世道上怎麼才能活得下去?
如意的父母在下地的時候為什麼不讓女兒獨自待在村子裡,而是把她送到尼姑庵?又為什麼早早的張羅着讓她出嫁?如意的婆家為什麼一眼就能挑中她這個媳婦?
社會氛圍早已顯然易見。
這個主意根本不是秦厭的主意,但是卻不受控制的從他嘴裡說了出來,古怪又蹊跷。
秦厭想明白了前因後果,試探着對如意開口道:“你回去吧。”
如意趕路的腳步一頓,不可思議的低頭望向秦厭:“回去?!”
“嗯,”秦厭發現自己的語言受控之後,對如意道:“你沒有路引,跑不遠的。獨身藏到鄉下,太危險了,先回去。”
如意面露掙紮,站在黑夜的街頭,壓低聲音反問它:“萬一屍體被發現了怎麼辦?”
秦厭冷冷的聲音帶着些許森然:“屍體不會被發現的。”
既然那個男人的心髒這麼神奇,那麼那具屍體秦厭自會解決掉。
如意聽從了秦厭的話,又反身回到了家裡。
男人的殘肢還散落在院子裡,秦厭從如意懷裡跳下來就開始埋頭苦吃。
如意在旁邊看了他半晌,忽然道:“小黃,你會吃了我嗎?”
秦厭想了想,對她道:“可能會。”
在吃掉這具屍體之前,如意是他的主人,但是在吃掉這具屍體之後,如意也隻是他食譜上的一種生物。
他從不懼怕人類,包括如意。
如意聽聞此言,如遭雷擊,生氣的大罵秦厭:“你雖然會說人話了,但是卻變成了一隻真正的畜生!”
“你不再是我的小黃了,我讨厭你!”
如意的語氣很傷心,秦厭卻沒什麼感覺,反而對她道:“我本來就是畜生,是你把我當成了人。”
這句話說的如意十分心寒,她整個人愣在了原地,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變得慘白如紙。
她不可置信的對秦厭道:“你怎麼這麼冷血?!難道我們這麼多年的相處,就沒有讓你對我生出一絲溫情嗎?!我甚至因為你,馬上就要家破人亡了!”
秦厭停下嘴裡的咀嚼,思索片刻,感覺确實是這樣,按理說他應該感恩如意的,但是他的内心對如意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激,就像他這些年内心裡一直隐藏着某種無法擺脫掉的危機。
秦厭沉默了許久,忽然開口道:“我知道我一直想要的是什麼了——”
他想要變成人,他想要擁有人性。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做一隻隻知道吃喝拉撒睡的黃毛畜生。
如此想着,秦厭的身體忽然一頓,隻靠兩隻後腿便穩穩的站立起來,就像是個人一樣,擁有了手和腳,不再需要靠四肢走路了。
如意看到他的改變,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有些膽寒道:“你不是小黃,你是一個妖怪。”
“妖怪?不,我不是。”
秦厭否認了如意的說法,一字一句的對她道:“我、是、秦、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