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厭的意識在混沌中掙紮許久才緩緩回籠，待他恢複清醒，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便是靈佑居士那道落寞的身影。
靈佑居士靜靜地坐在蒲團之上，宛如一尊被抽去了靈魂的雕像。
往日那靈動且透着幾分不羁的眼眸，此刻滿是悲傷，猶如一潭深不見底的幽水，蘊含着的痛苦複雜而又濃烈，似有千言萬語被深埋在了這無盡的哀傷之中。
靈佑居士嘴唇微微顫抖着，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像是陷入了某種無法自拔的執念之中，嘴裡喃喃自語着：“你竟然從我的幻術裡出來了……”
靈佑居士的聲音很低很輕，話語中滿是無法掩蓋的驚愕與失落，仿佛秦厭脫離的不僅僅是一道幻術，更是擊碎了他内心深處一直堅守的驕傲與自信。
靈佑居士眉頭緊鎖，心中糾結萬分，實在不知該如何去評價秦厭在那幻境中的表現。
若說秦厭比自己強吧，似乎并非如此。
畢竟它最終成功踏上了修仙之路，修為有成，得以在世間存活了幾百歲，見證了無數的滄海桑田、世事變遷。
而秦厭呢，在那幻境之中，僅僅隻有短短十幾年的壽命，直至生命的盡頭，都還是一隻黃鼠狼的模樣，未曾有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造化，從這一點來看，秦厭似乎遠不及自己。
可若要說秦厭不如自己，靈佑居士又不得不服。
秦厭雖未在那幻境之中求得什麼仙緣，修成什麼正果，可他卻實實在在地改變了如意的人生軌迹。
在幻境裡，如意沒有因為秦厭的緣故而遭遇厄運，沒有被那無情的大火吞噬，沒有陷入絕望與痛苦的深淵，依舊幸福地生活在親人的身邊，享受着平淡卻又珍貴的人間煙火……
隻從這一點來看，自己就不如秦厭。
回想起幻境中那一幕幕如幻燈片般在眼前閃過的場景，靈佑居士的心髒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揪住，忍不住生出一絲悲哀。
它眼眶泛紅，強忍心酸，悲傷地發出了自己的疑問：“難道是我做錯了嗎？我當年不該留在如意身邊嗎？”
靈佑居士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過往的畫面，想着若是當初自己沒有執意留在如意身邊，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吧。
倘若不是因為它的緣故，如意在現實之中，說不定也能過得如同在幻境裡那般幸福。而不是像現實裡那樣被人殘忍地活活燒死，落得個悲慘的結局。
靈佑居士深深地歎了口氣，隻覺滿心的苦澀與悔恨，久久無法釋懷！
看着靈佑居士如此模樣，秦厭想了想，回複它：“很多事情沒有對錯，隻是立場不同罷了。”
秦厭認為自己和靈佑居士的唯一區别就是自己對如意沒有感情，除此之外，他們之間的差别并不算大。
在幻境之中，秦厭一直都在很努力地成為一隻黃鼠狼，他每日遵循着動物的本能去生活，覓食、休憩，過着簡單卻也自在的日子。
過程中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幾次失控，那個時候秦厭不懂是為什麼，現在想來恐怕那些失控就是靈佑居士曾經做過的事。
它真的把如意當做了主人，那份情感真摯而深厚，已然超越了普通的主仆情誼，甚至産生了如同人類一般的親情。靈佑居士會為如意的喜怒哀樂而牽動心神，會時刻關注着如意的安危，願意為她赴湯蹈火也是能夠理解的。
可秦厭自己呢，他在幻境中自始至終都像個真正的、隻會遵循本能的畜生，對于如意給予的那些好，全然沒有生出更深的情感。
在秦厭眼中，如意對他的悉心照料、投喂食物、縫制衣物等等行為，就如同小弟對大哥的進貢一般，是理所當然、應當應分的事情，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這一切，卻未曾有過真心實意的動容。
後面秦厭吃了人心，開了靈智，想要成人成仙，但是卻被如意阻斷了仙緣，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秦厭才恍惚間察覺到，原來如意并非是沒有反抗他的能力。
以往她對自己的所有照料、包容，并非是出于畏懼，而是完完全全出于愛和喜歡。
但是即便知曉了這個事實，秦厭也依舊沒有像靈佑居士一樣，對如意萌生出那種深厚的感情。
他隻是懂得了感恩，明白了如意對他的好并非是天經地義，于是開始學着像一個真正的保家仙一樣，對如意往日的恩情給予回報，在如意遇到危險的時候，選擇出手相助。
結果沒想到，卻因此意外破除了幻境。
秦厭對靈佑居士道：“仔細想想，咱們倆也沒什麼不同，畢竟你把如意當做了破除幻境的要訣，可見你心裡也是盼着她過得好。”
靈佑居士看似有着諸多執念與糾結，可實際上，它所做的一切，歸根結底，不都是圍繞着如意，希望她能避開災禍，平安順遂。
從這個角度來看，他們在本質上又何嘗不是有着相似之處呢？所以秦厭才能在回報完如意的恩情之後，脫離幻境，重新獲得自由。
靈佑居士聽聞秦厭這話，嘴角微微上揚，扯出一個略顯扭曲的弧度。它帶着不甘的語氣，毫不客氣地回怼道：“咱們完全不同，你這黃鼠狼當的連我這隻真的黃鼠狼都甘拜下風，誰能有你畜生啊！”
靈佑居士也是納了悶了，他實在想不通，秦厭這個身為人類的家夥，到底是沒心還是怎麼回事？怎麼能生性涼薄到這個份兒上？！
在靈佑居士看來，如意那般真心實意地對待秦厭，為他付出了那麼多，可秦厭卻始終像是一塊捂不熱的石頭，冰冷堅硬，不曾真正将如意放在心上，這讓靈佑居士既氣憤又覺得不可理喻！
它不允許這個世界上的任何生物不喜歡它的主人！
秦厭對靈佑居士的怒怼完全不在乎，反而露出了一個笑，語氣淡淡道：“大概是我的性格太過孤僻吧。”
大概是從小生病的原因，秦厭的圈子又大又小。雖然身邊常年都圍繞着好多人，但是和他真心相交，長年作伴的卻一個都沒有。
這個成長模式讓秦厭不太喜歡社交，也很難接納别人的真心，更别提他在幻境中還失了智，一切隻能依靠本能行事。
關于自己性格的問題秦厭不願意多談，隻對靈佑居士道：“雖然我破解了你的幻術，但是我之前說過的話依然有效，隻要你想，随時都可以離開。”
說着話，秦厭就在系統内拒絕了收靈佑居士為領主附庸的選項。
靈佑居士收到系統消息，黑亮亮的眼珠轉了轉，思索着自己未來的出路。
從秦厭在幻境中的表現來看，他這個人雖然性子冷的像個石頭，對周遭的一切都帶着種置身事外的疏離感，但卻是個知道感恩的。
由此可見，秦厭并非是那等胡作非為、仗勢欺人的愚蠢領主，他有着自己的原則和底線，做事也還算靠譜。
靈佑居士暗自琢磨着，自己如今戰敗，若是跟着秦厭混，在短期内，确實可能不會有什麼大的發展機遇。可反過來說，它跟着秦厭至少也不用擔心會被肆意地欺壓虐待。
畢竟秦厭不是那種蠻不講理、心狠手辣的人，自己應該還能保留着最基本的自由，不用像那些倒黴的附庸一樣，被領主呼來喝去，毫無尊嚴可言，連自由都被徹底剝奪。
靈佑居士坐在蒲團上沉思了許久，直到屋内安靜的都快凝固了，他才終于像是下定決心一般，開口說道：“我暫時先留在這裡。”
話語雖輕，卻透着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然。
秦厭明白，這種決然意味着靈佑居士已經放下戒心，徹底向他投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