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為什麼打印店不提醒她!!!
陳落臉色發青,她真是個大傻X,每一次,都會在緊要關頭捅這種婁子……
就她這樣的廢柴,怎麼配當C大法學院的畢業生呢?
“陳落,你這四年到底學了些什麼?啊????”
朱教授感覺自己高血壓要犯。
……
陳落一片空白的腦海裡,突然闖入了一個蒙太奇畫面。
五年前。
五年前的夏日蟬鳴聲聲,她忘記帶家門鑰匙,吹着口哨,打電話給爸爸:“親愛的爸爸你在哪,我去找你拿鑰匙。”
當她推開“黃山”包廂門的那一刻,感覺氣氛詭異,所有人的眼光,都啪地一聲,直落在她臉上。
原來目光是有重量的,能壓死人。
——嘲諷的。
看好戲的。
鄙夷的。
刻着“女孩兒家怎麼能這麼不檢點”的。
“張阿姨,劉叔叔,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她絕望地閉上眼睛。
在畢業答辯的現場,在幾位德高望重的教授面前,她墜入5年前那個社死時刻的深海。
那些聲音,那些意味深長的暧昧眼神,剝下了少女全部的自尊,還狠狠踩上幾腳,碾上幾下,像是踩死一隻滲出粘液的蟲。
“落落呀,你才十七歲,不好好學習,怎麼寫下這麼肉麻的東西呀!啧啧啧啧啧!還說什麼摸你親你的,臉紅喲,都在哪學的?”
“老陳呀,你看你家落落對許家小忻可是一往情深咧!要不要咱們保媒啊?說不定很快就能喝到喜酒啦,現在大學生都能結婚喽,趕緊生個大胖小子,說不定還是龍鳳胎哪!”
“對呀,咱可一定送個大紅包!”
一陣喧鬧過後,一個女聲冷冰冰地響起。
“許忻說了,他不想談戀愛。”
***
“你帶U盤了嗎?”
那聲音,宿命般響起。
……我不喜歡他,我不喜歡許忻,真的,你們相信我,我那微博都是胡編亂造的,我那是寫小說!你們可以放了我嗎?
可以嗎?
求你們了。
求求你們!
放了我,和我爸!
她嘴唇發白,大腦缺氧,不住低聲喃喃。
“陳落同學,你帶U盤了嗎?”
“求……啊?什麼?”她迷迷糊糊,似乎深海溺水者被人拽住了胳膊,可水草纏住她的腳,不停地往下墜。
“院辦有你畢業論文的初稿版本。你現在跟我去拷出來,再去打印室打印7份吧。”
這個聲音,好熟悉啊。
是誰?
仿佛被一雙有力的手,猛地托舉出了水面。
她痛快地大口呼吸,一道陽光刺眼地落在她的臉上,很燙,很燙,燙得她都要流眼淚了。
陳落清醒過來,眼裡滿滿都是那個不染塵灰的淡藍身影。
是許博士站了起身,看着氣紅了臉的朱教授。
他的側顔如遠山淡影,被陽光偏心鑲了金邊,睫毛濃長,一閃一閃,好像暗夜裡的螢火蟲:
“老師,這位同學她是個作家,把畢業論文跟小說搞錯了,我現在帶她去學院辦把初稿拷出來打印,10分鐘應該能弄好,可以嗎?”
朱教授的臉色還是很像燒熱的鍋底,不爽地瞄了眼表:“許忻,答辯就到12點,已經11點10分了。”
“來得及,來回10分鐘,先給後面的學生答辯吧。”許博士毫不猶豫地提出了解決方案。
楊教授撇了撇唇,指甲劃在紙張上,好像要撕出一個洞:“作家?現在作家就寫這些垃——東西?”
許博士溫和地笑了笑,語氣不知不覺生長出幾分袒護:“楊教授,年輕人喜歡這種輕松愉快的讀物,滿足青春的幻想,咱們看不明白也正常。給年輕人一點時間,假以時日,她一定能創作出更加優美的作品。”
楊教授整了整脖子上的真絲小方巾,側頭瞪了眼台上女孩兒,一臉“什麼意思你是說我老了嗎?看在許忻你面子上我就不跟她計較”的欲言又止。
朱教授覺得很累,揮了揮手,像在打蚊子:“去吧。”
這寫的什麼狗屁東西,如果不是自己最得意的門生替她求情,他大筆一揮就是一個不合格,不,兩個!
算了算了,跟小姑娘不一般見識……不過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聽過,得回去查一查。
***
修長潔淨,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極短的手伸到面前:“陳落——同學,走吧。”
一如很多年前,她總像個小尾巴,跟在他身後,粘着,纏着,甩也甩不開。
“好。”陳落深呼吸,突然心裡就平靜了,不就那麼回事嗎?又不是沒社死過,亖亖更健康。
揚起小臉,坦然直視男子。
他比自己高了一個頭,五官立體,眉目如畫,讓人忍不住貪戀在每一筆的畫工之中,不願蘇醒。
“許——老師。”
她客套的笑容映在他的瞳孔裡,她臉頰嬌豔欲滴,如盛開的馥郁玫瑰。
許是覺得有點晃眼,漆黑瞳孔微微縮小。
可她的眼神,卻是那樣涼,無一絲溫度,讓他感覺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