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張師兄,張師兄!”
清亮的聲音打斷張建文的口沫橫飛。
他不悅地低頭。
見那陳什麼的,圓睜着漆黑大眼睛,認認真真瞅着他,貝殼粉的小小指尖努力在他眼前晃動。
“喂,張師兄……你不是要跟我喝酒嗎?”
他這才想起始作俑者是這不長眼的丫頭。
硬出頭擋酒,這才讓林芷然提起了許忻那小兔崽子,他的死對頭。
這丫頭的顔值還不錯,此刻臉頰绯紅,更添幾分招惹。
他心一蕩,情不自禁冷笑:“這才第二杯,還有一杯,你可别喝倒了。”
陳落不廢話,仰脖而盡。
“厲害!”
衆人趕緊鼓掌。
飲畢,她将酒杯在手裡轉呀轉地搖晃。
眼睛亮晶晶,水光潋滟,漆黑濃密的發,軟軟散了一肩,衆人看得愣住了。
的确,秦薇是妩媚豔麗的班花,五官毫無瑕疵,可這個陳落古靈精怪,不按常理出牌,看久了更透出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像毛茸茸的小手,勾呀勾。
秦薇的臉色微微發白。
陳落道:“張師兄,我有句話想講。”
“什麼?”張建文毫無防備,聲音和緩了些。
啧,這小丫頭該不是也看上他了吧?
她嫣然一笑,語氣驟然淩厲:
“你胡說别的沒關系,但許忻的成績可真不是一般般。整個中學6年,他一直在雁中排名第一,他高考645分,全市文科第一名,全省排前五位,是平雁有史以來最高分。”
他雖然不怎麼多話,但樂于助人,很多人喜歡他。
算了,這個就不說了。
——我不會讓任何人歪曲他,令他蒙塵。
即使他不是我的星辰。
張建文驟然瞪大眼,臉上肌肉牽拉,像看一頭怪物。
“你——你以為胡謅幾句就是真的?”
“張師兄不信可以去查檔案。”女孩目光清澈而銳利,令人不知不覺無法移開眼,“你剛才分明造謠許忻父親靠着行賄讓他進校,你紅口白牙,認定我們學校領導收受賄賂,濫用職權,是要負法律責任的。誣告罪,你身為律師,不會不懂吧?”
張建文的臉煞白,還帶了一點森森的青。
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來:
“你是姓許的什麼人?”
“一名——”她認真想了下,“普通的圍觀群衆。”
張建文脖頸青筋跳動,咆哮:
“不還有一杯酒嗎?你不喝?!!”
重重将15cm高的盛水玻璃杯砸在陳落面前,嘩啦啦滿上。
陳落瞪大眼,這貨竟然惱羞成怒到灌自己一大杯高度白酒?
“别忘了這裡是誰的場子,你TM喝不喝?有什麼屁話,喝完再說!”
全場死寂,卻沒人上前。
連秦薇都覺得不妥,萬一喝出什麼事兒怎麼辦?自己都會被連累的。
但張建文顯然怒了,她嘴唇動了動,卻不敢攔。
陳落埋頭,認真思考,灌下這杯酒不洗胃的可能性有多大。
“算了。”
一隻手擋在張建文面前,是一直沒說話的那位李江律師。
“明天早上還要去客戶那,别喝了。”
張建文愣了愣,眉頭不住跳動。
有點敗興,但想了想還是作罷,咬牙瞪陳落一眼:“今天看在李律師面上放你一馬,下次再見到你記得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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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了翠安樓,這一晚好漫長。
大一時,陳落覺得林芷然像個大人,她是個小姑娘。
而現在,她感覺林芷然的肩膀很柔弱,仿佛自己才是她的姐姐,有義務保護她。
“林老師,你還好吧?”她牽着林芷然的手搖了搖。
“我沒事……倒是你啊,小姑娘一個還在那逞英雄。”
“我23歲了,不是小姑娘了。”陳落挺了挺胸,“林老師,為什麼這些人才畢業幾年就這麼油膩呢?”
“也許,油膩的人會覺得世界比較快樂。”
陳落說:“可是我甯願覺得不快樂,也不想變成油膩的人。”
林芷然語氣透着心疼:
“我聽說你沒找法學相關的工作,也沒報司法考試。”
“嗯。”
“你可是當年入校的第一名啊,不可惜嗎?”
“法律真的可以把這個世界變得更好嗎?”陳落的目光空空茫茫,“像姓張的,勢利又虛僞,黑的都能給他說成白的,如果對方當事人沒錢沒勢,請不起好的律師,不就不可能打赢官司嗎?”
林芷然也歎了口氣:“其實這也是我當年決定留校的原因。我父母都說,女孩子做律師太辛苦了,應酬來往不利于家庭穩定……他們說,家裡不缺我掙那點錢,一份穩定的工作,早點結婚生孩子,呆在象牙塔裡是最穩妥的……”
清秀的臉孔微微浮現糾結:“可是,有時候我也好羨慕那些做律師,神采飛揚的同學啊……”
陳落鼓勵她:“林老師你專業那麼好,司法考試高分過,可以當一個好律師的,可别讓張建文那種豬頭霸占了市場,哄擡豬價啊!”
林芷然噗地笑了:“還沒問你呢,你有什麼打算?”
“其實我自己有家店,暫時維持生計,以後的事再做打算吧。”
“這麼厲害?什麼店啊?”
“沒有沒有,就是一個小小的奶茶店。哎,林老師,下次我請你喝奶茶,你放心,不會胖的!”
“我就知道你能幹,是金子到哪裡都能發光的!”
林芷然手機突然響了,話筒裡傳來男人的咆哮:
“上哪裡野還不回家?兒子也不管,在那哭得都要斷氣了,是不是從你肚子裡出來的?”
林芷然盡量平靜地回答:“周浩,我以前帶的學生畢業了,晚上跟他們聚餐,我不是說了讓媽先看一下陽陽嗎——”
男人繼續吼:“我媽不要休息的嗎?有什麼好聚的,你那破輔導員你當人家真看得起——”
吼聲戛然而止,林芷然掐斷了電話,臉色蒼白,勉強笑了笑:“兒子在家沒人陪,我先不跟你聊了,下回見!”
***
陳落張了張嘴,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目送林芷然打車離去。
冷風一吹,胃裡的白酒蠢蠢欲動。
幸好她沒吃什麼東西,隻吐出了一些酒和胃液的混合,食道火辣辣的。
哎,費了這麼大老勁都沒吃上龍蝦,還把自己給整醉了。
“陳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