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電梯裡,竟說了那樣輕浮的話。
這輩子都沒這樣過。
指尖輕觸那把小叉,筆痕深陷,用力如刀。
他拿起筆,在今日下,再次打了一把叉。
——記住,以後不要再做這樣無聊的事。
躺上床已是兩點。
他作息規律,極少這麼晚睡,但此刻他竟然并無睡意。
微信突然響了,那瞬間他竟然希望是陳落,但她從來沒有加過他微信。
他加過她四次,她沒有通過,甚至連原因都不寫,讓他疑心,是不是網絡出了故障,她沒收到請求。
後來,他明白了,她故意的。
打開屏幕,一句話跳了出來:
“你認識陳落?”
他微微一怔,看着那個叫“江河”的微信頭像。
這個人他加了很久,但從沒有說過話,微信對話框裡一片空白。
***
四年前,母親再婚。
她那麼熱愛出風頭驚豔全場的人,就算是二婚,再低調也得有個儀式。
C城最高端的私廚,她穿深紅色小禮服,修長脖子上是圓潤的大溪地珍珠,手指上,依舊是那枚血紅的寶石。
他本來是不想去的,但母親一再要求,他煩不勝煩:“媽,你自己的選擇,自己開心就行。”
“那怎麼可以,小忻,媽媽需要你的祝福。”
“你隻是要我給你掙面子。”
母親沉默夾雜輕微嗚咽,他終于受不了:“好,我去。”
現場人并不多,母親的新丈夫年紀不小了,但器宇軒昂,滿面含笑,衣着低調但昂貴,的确,比爸爸更适合母親。
他微微垂下目光。
男子招呼道:“小忻,一直很想見見你,你都不願意。”
又說:“小江,過來,這是小忻,以後是一家人了。”
年輕男子寸頭,身材健壯,皮膚微黑,貌似隻是個落拓招惹女人的花花公子,但笑起來揚起細長眼梢的那抹冰冷譏诮,卻令人記憶極其深刻。
他笑着,打開自己的微信:“小忻哥哥,我加你。”
“你也不問問小忻多大年紀,就随便叫哥哥。”母親的新丈夫不滿。
李江眯着眼:“沒事,我就喜歡當小弟。”
這個半夜問他是不是認識陳落的人,就是他繼父的兒子李江。
他比自己還大一歲,也是學法律,據說之前各種混,繼父沒少操心。最近也進了律所,但着實沒有任何私交。
很明顯,李江對于這個嫁進他們李家的二婚女人,和她的兒子,都并沒有什麼好印象。
他打出2個字:
“認識。”
“哦。”李江答道,“你不問我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要說你自己會說的。”
“那也是,我看這個陳落很維護你,想必跟你關系很好。”
“維護?”
“今天姓張的組局要炫耀他的新女友,順便叫上了我。他不知道咱們認識,還在那大說特說你的壞話,這時候那個叫陳落的突然打斷他,巴拉巴拉說了一堆,就差沒把你吹得天上有地下無,當然代價是喝兩杯酒,白的。”
“……”這個傻子。
許忻心跳漏了一拍。
兩杯白酒?
她瘋了嗎?
“所以是你女朋友?不對吧,我聽說你一直沒有女朋友。”李江看來沒少打聽他的事情,“幾年前有個什麼系主任的女兒,不過後來也不了了之了?”
“謝謝關心,但這是我的私事。”
“好。”
李江沒有再回。
許忻握着手機,輾轉反側,居然始終睡不着。
到底是月光還是路燈,怎麼那麼亮。
他突然下了個決心。
搜索出一家他聽幾個女同事多次提過的所謂“低脂日式蛋糕”的公号。
從科學角度來說,他認為這些低脂低糖低卡都隻是商業的噱頭。
但就情緒價值來說……
的确,他并不是看重儀式感的人。
他的母親——慕香雪,每個節日都要求丈夫給自己送禮物,要求兒子送祝福,還不能重樣。
為了滿足她的要求,他讀了許多詩集,尋找美麗的句子,最後他累了,他不過所有的節日,
别人的生日,也不去。
自來水公司大院裡,陳落每一年的生日都會請小朋友吃飯,大家都歡歡喜喜,活像過節。
他來以後,每次也都叫他去,他基本都拒絕了。
他不覺得這有什麼好慶祝的,不就是平常的一天嗎。
地球不會因為某一年的這一天你出生了而有任何變化。
與星辰相比,人渺小如草芥。
現在想起來,每次拒絕她的時候,她都鼓着小嘴巴,好像不高興。
有一次,還好像要哭出來了。
但他還是沒去。
小孩子,才不慣着她這臭毛病。
按照他印象中她的審美,挑了一款淡紫色鑲着絲帶的蛋糕。
有一年她在雁中參加文藝彙演,穿了條淡紫色層層疊疊的公主裙。
十幾年,他還記得那時候她的樣子。
真是累贅的裙子。
但……還是有一點好看的。
點下“預訂”按鈕,輸入地址“C大6棟712宿舍”。
最早派送時間顯示是中午12:30,雖然有點晚,但好過沒有。
種一棵樹最好的時候是十年前,其次……就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