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忻一開宿舍門就聽見鼾聲如雷貫耳。
賀誕門都沒關嚴,三台屏幕大到難以想象的電腦都開着,他穿着髒兮兮的T恤呈大字形躺床上。
個兒比183的許忻都高,胳膊和腿都超出了床沿沒精打采耷拉着。
印着奧特曼的人字拖滾在走廊裡。
今天賀誕老哥叫的是比薩,還有半塊在盒子裡,菠蘿的味道很是刺鼻。
“就不能像愛惜電腦一樣愛惜一下自己的生存環境。”
許忻從不叫外賣。
既不健康也不衛生。
這種外賣盒子不扔的行為,更加看不下去。
他下意識彎腰想撿起盒子,突然想到什麼,先大步邁入客廳,小心翼翼地把提在手裡的粉色小袋子——那隻小蛋糕——穩穩擱在客廳電視櫃上。
再提着賀誕老哥制造的垃圾下樓,整整齊齊地放進廚餘垃圾桶。
前方不遠便是學校足球場,塑膠跑道一流,夜跑者衆。
——想跑幾圈,在夜風中讓血液呼嘯。
念頭剛閃過腦子就忍不住嘲笑自己,太中二了。
操場鐵門早關了,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錯了,好像有一點亮光,是火光嗎?
他伫立在十七樓的走廊,看了很久那絲火光。
不知為什麼,覺得很溫暖。
打開手機,“此号已不用,謝謝”靜靜地躺在單獨的一欄。
【二十三歲,生日快樂。】
Q-Q對話框裡的文字,整整齊齊,似是列隊的昂首挺胸小衛兵。
隻是從沒有人來檢閱。
【二十二歲,生日快樂。】
【二十一歲,生日快樂。】
【二十歲,生日快樂。】
這些年月裡,他換過手機,但總沒忘記同步記錄。
***
客廳電視大開,屏幕上兩個妹子正在跳宅舞,賀誕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嘴角沾着奶油。
“忻哥,又倒垃圾去啦?你瞧你,長得帥還這麼愛衛生,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啦~嗝兒~”賀誕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他臉色一變,迅速看向另一個方向。
果然,電視櫃上那個粉紅小紙袋已經被扯開了,而賀誕的面前——一個被吃得七七八八的蛋糕的殘骸……
“你幹什麼你?!!”許忻一個箭步拿起那個蛋糕殘骸,吼道,“怎麼亂吃别人的東西?”
賀誕吓了一大跳,往後縮了下,大個子可憐巴巴嗫嚅:“許哥,不是你給我打包的……外賣嗎?”
“什麼外賣?!”許忻的胸口劇烈起伏,血往頭上竄,這瞬間他幾乎想拿起賀誕的人字拖砸他的頭!
“我給你發微信了啊。”賀誕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地念微信:“忻哥,我好餓啊,比薩又不好吃,你幫我帶點吃的回來呗,最好要甜的,碳水化合物YYDS,這寫代碼太耗腦力了。”
“沒看見。”
誰沒事老看微信。
“一出來看到有個打包的蛋糕,以為給我帶的呢。”賀誕委屈地攤了攤手,差點掉下眼淚。
“……”
他不想說話。
賀誕誇張地表演完畢,湊了過來:“咋,你要送人啊?現在太晚了,明兒我買個給你賠罪,貴的!”
“也不是。”許忻回過神來,發覺自己的憤怒很傻逼,其實他隻不過是搭錯了哪根筋,買了這個生日蛋糕回來。
其實他并不會真的送給陳落,隻是提醒自己有這麼一回事罷了。
那麼誰吃了又有什麼區别呢?
他多虛僞啊。
還不如不買。
“不是你那麼激動幹嘛?”賀誕更納悶了,“你自己想吃?我記得你不吃甜食啊。”
“算了。”
拿起被撕壞了的粉紅色紙袋子,一點點折起來。
心中升騰混混沌沌,像個大霧天。
風将那枚心形小紙條吹起,剛好滾到賀誕老哥的前方,他好奇地拈起來:“給陳落,生日快樂,如果能夠回……”
“你給我滾。”
還沒念完,紙條已經被許忻一把搶走。
賀誕抓了抓頭:“不用這麼粗魯吧帥哥……”
麻鴨,這還是第一次他從這個帥到頭一回讓自己意識到自己長得很普通的人嘴裡聽到:g-u-n滾這個字。
“滾去洗澡。”
“好好好,我去我去,合着還是送人的啊?你這寫的啥意思啊?女的?”
賀誕一邊嘀咕着一邊走進了洗手間,哐地關上了門。
賀誕來自中部高考大省,是個超級直男,直如ETC。
智商很高,情商負數。
據他說,高中有個女孩一直找他問數學題,問完數學題問物理題,問完物理題問化學題,他被問煩了,直接甩給她大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黃岡真題》:“做完了再來問我。”
女孩委屈地說:“我就是不會做才問你的啊。”
“你豬腦子麼,一個問題問三遍,題都認識你了你還不認識題!”
女孩臉憋得通紅,鼻子抽抽的,賀誕很奇怪,太熱了?“你趕緊回家去,别中暑了。”
賀誕喝大酒的時候還得意地炫耀道:“你說人跟人的智商怎麼就能差那麼多呢?哥們我三秒鐘就能解出的題,她愣是問半小時?”
另一個博士生狂笑:“姑娘顔值不咋的?”
“沒仔細看,不過據說是當年我們理科班的班花什麼的。”
那哥們提醒:“那你就不覺得人家有什麼别的意思?”
“啥??難道是想拖住哥的學習時間,自己在家裡默默發狠?好超過哥?”賀誕恍然大悟,“原來她這麼有心機!卧槽可惜現在沒加微信了,不然哥一定問清楚……”
……衆皆無語。
***
許忻回到房間,關上門。
拿出本記事本,裡面橫平豎直是日曆,及他流暢的花體字。
他保持着舊式的習慣,雖說現在手機app極方便,重要日程,他依舊是一闆一眼手寫。
除了滿滿當當的工作安排,客戶名錄,在數日前的某一天,觸目驚心地打着把小叉。
他胸口一悶。
那是答辯那日,也是他與陳落重逢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