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若當真将虞氏罰沒,隻要她還姓虞,遑論是身處廟堂抑或身居鄉野,權力博弈的勝出者絕不會給她活命的機會。不止她,陳至、芸娘,一個也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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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露書院内亦有人在賞梅。
不過疏影橫斜的幾枝囿于瓶中,不知是哪個當值的宮人清晨放在窗邊的,眼下被他移到了書案上。
上好的清水藍雙鵲貢瓶,由一隻清俊的手将瓶中綠梅撥弄。茶瓯香篆小簾栊,再得意趣,也不過是一室之内、一屋之間,他一人的俗心生相罷了。
除了這支瓶,他的書案上堆疊了許多典籍,書頁間落灑了淡淡梅香,讓他覺得于這些冗雜文牍是一件幸事。
南钰一力推行的土地新政遭遇擱置後,太子在鶴雲軒需要處理的文移輕減了許多,他便也不必時時駐留在鶴雲軒,聽太子傳喚即可。
南衡因而有了更多的閑暇。雖然不能像少年時那樣與華益去各個郡縣遊曆,看苗稼雲齊、桑柘翠煙,但他有了更多獨自在栖雲閣内讀書的時間,抛開政務經史,看一些他所鐘愛的遊記、散文甚至話本。
在相對放松的時候,他更能敏銳得感覺到,天子對未來的儲副清醒地戒備與深沉的克制。減少其接觸土地案的深度和廣度,甚至于,太子每日所接觸的政治題本都是被精心設計好的。
華益隻能了解到君父想讓他了解的東西,獲知更多,便是對君權無形的侵犯和挑釁。
他也是天子用來約束太子的一環,礙于父親的關系,他不能得到任何一方完全的信任,這個角色唯一的使命,隻有小心翼翼保持好權力的天平,以求安泰。
“少傅,太子殿下傳。”有一綠衣小童怯生生立在湘妃竹簾外,不敢貿然打簾驚擾于他。
南衡起身,挑開竹簾和其外厚重的棉簾後,室内晴光一蕩,案上那隻插花梅瓶也如移步換景般,霎時有淩寒盛放之感。
“走罷。”他未曾留連哪怕一眼,放下簾子,随小童往鶴雲軒去。
“南音,”華益見他進門,便一指書案上紫絹、青絹裝裱的數封文疏:“本宮要暫時離開桐露書院一趟,今日的奏疏便請南音代孤行批駁之職罷。”
南衡有感于他的信任,卻仍見禮道:“殿下之朱批直達天聽,音不敢僭越。”
華益回身道:“冬溫而夏清,昏定而晨省,凡為人子之禮,禮不可廢,是故能否請南音圓融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