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安歇吧。雪又要大了。”他讓侍女送母親回堂屋,獨自仰頭望向漆黑夜幕下紛亂飛舞的雪粉。
南氏,似乎已經在金陵建康這處王氣蒸騰之地,盤踞太久了。
所以,陛下未必不敢撼動南氏這棵擎天巨樹,既然起心動念,則必要斬根斷系、掘地三尺,是所謂“剪除務盡”。
“孫辰。”南衡說:“今日退朝,家父去往紫極殿,是經由何人傳召,又是經由何人看守護送的?”
孫辰道:“傳召之人乃黃門屬官,看護之人約四五,是新晉禦史中尉趙謙及其掾屬。”
黃門北寺獄、監察禦史……南衡了然,黃門主刑獄,禦史中尉于君前執法、監察百官。天子之意已彰明昭著,這不是留大司空辯政,而是以皇權脅迫南钰捐棄新政、自毀閥閱,如若不然,他将再也走不出紫極殿。
南氏以功業見疑于君王日久,所謂疑人不用,為今之計,除卻南氏自己,任何人都救不了這棵瀕死的巨木。
——唇亡齒寒總好過即刻夭亡。
“公子,”孫辰道:“昨夜,虞三小姐曾去信一封至大将軍府,信的内容,似乎與您的親事有關。”
“哦?”南衡淡漠的聲音湮沒在夜風裡,他早已無心這些兒女之事。
卻聽孫辰道:“虞三小姐信中所言,是讓虞忌免除餘姚郡主與南氏的婚約,并且告誡郡主,千萬不能與南氏有姻親糾葛。”
“是嗎。”南衡道,他的目光極力望向濃黑的天幕,卻捕捉不到一絲星月光輝。天地間隻有蒼灰色的細雪狂舞亂旋,而他眼前不知怎的浮現出軒窗下半人高的珊瑚寶樹,熾烈妖異的血色背後,重疊着一個單薄如紙的剪影。
恍若鏡花水月,模糊看不清真容。
那樣破碎,又那般鋒銳。
看來虞家唯一能洞穿情勢的,是那個殃殃病弱、又閉門幽居的“三小姐”。南氏如大廈将傾,聰明的姑娘,是不會讓本家陷進來的。
“孫辰,你退下吧。”他擺手屏退自己的影衛,門外陡然傳來細細的叩門聲,因在寂夜,那聲音格外堅決。孫辰停住步子,轉頭見南衡未作新的指示,便倏然隐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