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臻的臂傷已大好了,拆去夾闆和縛帶,健碩的大臂肌肉上隻留下一道怪異扭曲的傷痕。傷痕被皮肉彌合,成為成就他年少功勳的一筆。
今日虞忌親自為他換藥,但似乎心不在焉,塗抹斷續膏的玉片幾次刮到傷處,令虞臻皺眉。
雪天陰沉,虞忌的臉色埋在晦暗的天光裡,蒼老是顯而易見的。他對虞臻說:“臻兒,南司空下獄了。”
虞臻擡眸。
“昨日大雪,南司空被陛下傳召至紫極殿,據說對答策論到深夜。錄事的史官寫盡了殿閣中的銀光紙,又傳庫房急調,等新紙調回來,南钰已以屯田居奇、圈地自肥、讒慝、貪冒、潛懷異志等數條罪名見罪于君王。史官不知所犯何事遭天子斬頭顱于殿内,血濺當場,史錄之末是一片空白。旁人隻能猜測,到底再無人知曉紫極殿中南钰與陛下究竟辯了什麼。”
“再後來,夤夜有甲士将南钰拘于尚方,聽候發落。大齊肱骨、文士麟才,就這般草草成了階下囚。”
虞臻接過父親手中的玉片,自行塗抹剩下的清涼膏,心底除了唏噓,也實難做出什麼評價來,手底一滑,清涼膏黏在了中衣邊緣。
這傷,他望向已近痊愈的大臂,他原還郁憤陛下處置不公。眼下看來,傷一臂較送命而論,到底還是不足道哉。
而細想之,他、他們,又何故自傷自毀以求取信于君呢?這樣的的“忠信”,又能讓世家在天子面前苟營到何時呢?
父子二人坐于榻前,相對沉默。
“阿妹,替大兄取一件中衣來。”虞臻将玉片收回藥匣中,不一會兒便見虞瑾捧着中衣,立于門邊。
虞忌見女兒亭亭如一莖新荷,她素來喜愛鮮豔的顔色,今日卻穿了荷葉青的簡素裙幅。想來亦是聽聞南司空入獄這等震驚朝野的消息,很難說其今日穿着是否含有幾分替南氏緻哀的意思。
虞忌恨其執迷、怒其不争,對着門邊楚楚而立的女兒道:“南司空已然下獄,南氏如大廈将傾,隻在旦夕之間。瑾兒萬不能耽溺于兒女情長,毀了自己的名譽前程、和虞氏的百年經營啊!”
“虞愔那姑娘看似避世,實則高舉深藏,她言南氏不堪婚契,果不其然,倒是沒有說錯啊!若是再晚上一步,瑾兒已同那南衡問名采納,隻怕虞氏也難辭襟帶之咎,要和南司空一樣锒铛入獄,那可真無妄之災!”
虞瑾默然聽着,見禮表示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