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怒其不争,一巴掌掴上去。見王煦生受了,不為所動,末了又有些不忍,憤憤然回屋閉門睡下了。
王煦待母親回寝屋後又過了半晌,才默默收拾筆墨丹青,清掃地上殘灰,動作輕緩,不願吵到母親。
三日後,卻說那虞府之中,虞忌上朝去,虞臻于後院中做些簡單的操練,有益康複。
府院閑寂,何氏耐不住悶,與幾個丫頭婆子窩在庑房中絮話逗悶子。
下人們薪炭拮據,正好借何氏的光,圍在熾旺的炭盆邊取暖。炭盆裡銀骨炭無聲無煙,卻烘熱非常,下人們平素哪得這等奢侈的用度,紛紛将感激谄媚之詞遞與何氏耳邊。
何氏出身寒微,心志又淺,聽得一兩句便飄飄然忘乎所以。心中升騰起自矜意滿,隻覺得比在家主面前畏首畏尾舒服多了。
仆婢們則貫會投其所好,連吹帶哄令何氏無比開懷,說到興處,何氏入懷掏取月錢散與衆人,更得追捧。
婆子們說何氏大有做主母的潛質,可惜被那黑了心肝的陸氏藥壞了身子,否則早就做主明堂,蔭大将軍的功勳受封诰命了。眼下陸氏人雖沒了,一雙兒女倒開枝散葉成了中庭嘉木,無子嗣于何氏而言到底是個缺憾,長公子不成,不如先将二小姐過繼到膝下,多個秤砣,多壓千斤!
何氏不能生育實則乃虞忌授意,一是對陸绡不能忘情,二是為平衡世族,以免虞氏累積被旁支分了去,漸趨于弱。每次行房後他便會令何氏喝下避子湯藥,久之宮寒受虧,便再難有了。
然何氏嘴上卻輕蔑道:“二小姐,一介女流,别看識文習武,嫁了人到底還要看夫家。”言下之意,是這是一樁虧本買賣。
丫頭婆子們好奇道:“之前不是說要許給南氏公子嗎?南氏雖倒了,總也還能尋到門戶差不多的,世家豪族,差又能差到哪去?”
何氏口中早沒了顧忌,開口道:“從前是差不到哪裡去,可眼下,虞二小姐的身份又能值幾箱聘禮?虞氏嫡女的高貴也就明面上撐空架子,裡子裡早沒幾個望族願意娶了。”
她這般毀謗本家,仿佛急于炫耀精明,殊不知,渾似跳梁小醜。
“前日,家主私自托人向王家問親,我呢,恰好同王家在内院伺候的一個女使是同鄉,昨天去胭脂鋪子采買又恰好碰上。我便随口一問,你們猜怎麼着,”何氏故意賣關子,引得一衆仆婢們翹首以盼。
“王家二話沒說就堅辭了,禮都給原數退了回來。家主面子上挂不住,陰使人又去了一次,王家主母放話說,此一時彼一時了,餘姚郡主要嫁,隻能嫁妾室所出的庶子,想嫁她家嫡子王伶,那是門都沒有。”
“王家那個庶子呦,老大不小了整日光知道悶在屋裡作畫,聽說非但體寬,那臉上——”她一指自己的臉頰,“那臉上連片的痘疹,比鬼還吓人,不知道是不是體内留了什麼隐疾,發在臉上……”
仆婢們莫敢有吭聲接話的,屋室内靜默了半晌,隻聞炭絲融融燃燒。何氏覺出氣氛有異,回頭一看,心裡頭咯噔一下,虞瑾不知何時竟站在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