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凡就這樣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漣漪爸爸粗暴地拖出了她的房間。那一瞬間,對她最後的印象仿佛被定格在了門縫間的那段殘影之中。
那件熟悉的暗綠色抹袖上衣,顔色雖已不再鮮豔,卻承載着無數回憶。黑色的褲子,褲腳處微微磨損,而故意弄成破洞的部分,毫無保留地露出了那個“不讓碰”的膝蓋。那膝蓋,或許曾在無數個奔跑嬉戲的日子裡留下過痕迹,又或許在某次意外中受過傷,成為了葉凡心中一個特殊的存在。
頭腦亂成一團麻的葉凡,如同木偶一般被漣漪父親拖拽着帶到了一輛車上。那輛車,應該是他平時上班的通勤工具。車内的内飾極為簡單,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破舊的座椅套上有着幾處磨損的痕迹,仿佛在訴說着主人多年來的奔波與辛勞。
他說的什麼,葉凡已經完全聽不清了,耳朵裡仿佛被塞進了一團棉花,将外界的聲音統統隔絕。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肮髒的儀表盤,上面布滿了灰塵和油污,指針的轉動顯得如此遲緩而沉重。時間仿佛在此刻凝固,一直到漣漪爸爸滔滔不絕地說完所有的話,葉凡才如夢初醒般離開了那輛車。而在這漫長的過程中,葉凡的思緒早已飄向了遠方,回憶着與漣漪過往的點點滴滴,心中充滿了迷茫與無助。
回家的路,明明是那條葉凡走了無數次、再熟悉不過的道路,然而此刻的他卻仿佛陷入了一個巨大的迷宮,完全分不清方向,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身處何方。那種感覺,就像我們在日常中經常提及的“行屍走肉”一般,靈魂仿佛脫離了軀體,隻剩下一具空洞的軀殼在機械地移動着。
當他行至兩家之間的那段鐵路道口時,周圍的環境依舊是那般熟悉,生鏽的鐵軌、斑駁的枕木,還有道口旁那幾株在風中搖曳的枯草。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那清脆的鈴聲在這寂靜的氛圍中顯得格外突兀。那一刻,他如同從一場深沉的噩夢中猛地“醒”來,混沌的思緒瞬間有了一絲清明。
他滿心期待着,以為是漣漪知道葉凡和她分手了,所以她回來找他解釋了。在這短短的瞬間,葉凡那原本陰霾密布的心情開始由差轉好,仿佛黑暗的世界中突然透進了一縷溫暖的陽光。
然而,結果卻是令他無比失望的。他滿懷期待地看向手機屏幕,上面顯示着的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漣漪的名字,而是張彼得名字的漢語拼音“Zhangbide”。那一瞬間,葉凡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又被無情地撲滅,心中的失落感愈發強烈,仿佛一下子又墜入了無底的深淵。
“喂,阿葉!”張彼得大聲喊道。那聲音在葉凡的耳邊驟然響起,打破了他内心的沉寂。
“什麼事啊?彼得。”葉凡用低沉且帶着些許疲憊的語氣緩緩問道。他的聲音仿佛是從幽深的谷底傳來,充滿了失落與無奈。
“怎麼啦?聽着聲音這麼低迷。”張彼得的語氣仍然那麼開心,那歡快的語調就像葉凡平日裡形容他的“傻裡傻氣”。張彼得似乎永遠都帶着這種沒心沒肺的快樂,仿佛世間的煩惱都與他無關。
“我和漣漪分手了。”葉凡的聲音輕得幾乎要被風吹散,他的眼神空洞無神,仿佛靈魂已經離開了軀體。張彼得是葉凡當時最好的朋友,因此一有開心的事,葉凡一定會迫不及待地與他分享,反之,遇到不開心的事,葉凡也總是會在第一時間向他傾訴。
“怎麼呢?前些日子不還挺好的了麼?”張彼得的語氣依然傻裡傻氣,他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此時此刻的葉凡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他的話語中依然帶着那份天真和懵懂,對葉凡所經曆的痛苦毫無感知。
“沒什麼?就是分手了。”葉凡不願意去透露和回想剛才在漣漪家發生的事情,那些回憶就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刃,每回想一次,就會在他的心上狠狠地劃上一道口子,實在是太難受了。他隻想把那些痛苦的記憶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不願再去觸碰,哪怕隻是輕輕地提及,都會讓他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你過來找我吧?”張彼得急切地說道,聲音中帶着一絲期待。
“我…”葉凡心裡别别扭扭的,此刻他滿心的愁苦與煩悶,壓根不想再見任何人,隻想把自己深深地藏起來,遠離這世間的紛紛擾擾。然而,當他帶着滿心的糾結轉頭望去時,鐵路道口的另一側,一家新開的超市赫然映入眼簾。那超市的外觀嶄新而亮麗,大大的招牌在陽光下閃耀着奪目的光芒,而那裡,正是張彼得工作的地方。
“好,我過去找你,但待一會我就得回學校了。”葉凡有氣無力地答應了去找他。其實,他答應的原因僅僅隻是為了在自己即将崩潰的邊緣,能夠從朋友那裡得到哪怕一聲微不足道的慰藉,好讓自己那千瘡百孔的心能得到一絲安撫。
然而,葉凡滿心期待的理解與安慰終究還是落了空,他失望了。張彼得那種簡單粗暴、直來直去的頭腦,根本無法體會到葉凡對漣漪那份深沉而複雜的感情。張彼得滿心歡喜地給葉凡準備的,竟然是他在上海找葉凡借錢買的那套少兒不宜的漫畫。在張彼得的思維裡,男女之間的所求所需大概就局限在這些低俗的内容裡吧?或許在他看來,真實狀态下解決不了的情感問題,隻能依靠這些不切實際的聯想?葉凡不禁暗自思忖,這大概就是張彼得一直找不到對象的根本原因。
那些漫畫的出現,讓葉凡本來就如波濤洶湧的海面般不平靜的内心,變得愈發煩躁不堪。憤怒之下,那些被張彼得視為珍寶的漫畫書被葉凡狠狠地推搡在地,散落了一地。然而,張彼得并不着急,也沒有生氣。他雖然不能深刻地體會葉凡此刻内心的痛苦與煎熬,但終究還是知道此時此刻的葉凡正處于極度不開心的狀态。所以,無論葉凡作出任何過激的舉動,他自然不會和葉凡一般見識。其實,他是想幫助葉凡的,隻不過他那過于簡單的心智,讓他實在是找不到合适的方法罷了。
“阿葉,要不你去洗個澡再回學校吧?”張彼得一邊小心翼翼地撿着散落一地的漫畫書,一邊擡起頭對着葉凡說道。此時,葉凡也看到了張彼得臉上那難以掩飾的無奈神情。其實,張彼得是真心希望葉凡能夠盡快調整好狀态,可葉凡自己又何嘗不想好起來,恢複往日的“正常”呢?但沒辦法,他真的做不到,内心的痛苦與糾結如同洶湧的潮水,将他緊緊包圍,讓他無法掙脫。
那些因為與漣漪争吵而産生的憤怒,此刻仿佛正在不由自主地反射到張彼得身上。“我洗澡幹嘛!我回學校不能洗啊!”葉凡近乎咆哮地喊道,他的語氣變得肆無忌憚地煩躁。這種煩躁就像脫缰的野馬,完全不受他自己的控制。他也不想這樣對待自己最好的朋友,可那些負面的情緒就像決堤的洪水,一旦找到出口,便洶湧而出,無法阻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