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魂陣之事我便不再追究,随你去做。”鎖鍊輕響,似有人在伸展身體。
“那,樊仁便可以召回了罷?”黑袍客微微躬身。
“還是留一條後路好吧?萬一這殺戮道的法子行不通——”
老魔猶豫着,“這麼多年我也隻找到這麼一條去往彼岸的路。”
還可以死去啊。黑袍客似乎被自己的想法逗笑,聲線放松許多,而更加蠱惑人心,“蕭眠兒從未放棄追捕他們,可也未撈到半點好處,何不坐那漁翁?”
老魔輕嗤一聲,“她一心吃人家金丹,你的人也盯着些吧,莫真叫人被那悍婦剖了。”
這是放棄剿殺的意思。黑袍客應了一聲,旋即消散在洞穴裡。燭火微閃,一息之後洞穴依舊,毫無變化,就像從未有人到訪。
牆壁上的鬼火大咧咧燃燒着,是許久未有的澎湃。老魔低低笑出聲,“提防?提防誰?他是你親哥啊。”
鬼火瞬間湮滅,唯留一绺受傷的孤魂悄悄啜泣。
“别氣啊,也許很快就到你出馬的時候了。”老魔自言自語着,“殺戮道啊,需要鮮血,戰争——”
……
……
一夜無眠,玉蒲衣既要自己療傷,又要照看兩人,整夜下來人憔悴一大圈。
清晨,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傳來,玉蒲衣擡手設了個屏障,讓人進來。
卻不想來人是溫和有禮的薛琢,此刻他面帶羞慚,步子有些緩慢,輕輕将門帶上。
玉蒲衣一見他的神情便知道這人是恢複了記憶,怕這人尴尬,便主動開口問他還有無不适?
提及此薛琢似有些興奮,面上更添兩分紅潤,“很好的!精神力也提升不少,多謝了!我這身體的毛病多年未犯,也忘了提前同你們說清楚——”
薛琢顯然十分感激,又說了許多道謝之言,見玉蒲衣情況不好便也未久留,便要轉身回房。
“等等——”
玉蒲衣忽然叫住他。
薛琢回頭,還有什麼事嗎?
隻見玉蒲衣懷中抱着個不知哪來的俊美的娃娃臉少年,薛琢不由向床簾紗帳之後望去,剛剛似乎沒有看到有人在裡面——
玉蒲衣輕咳一聲,薛琢立即看向他,羞澀一笑。
玉蒲衣将人塞到他懷裡,“這孩子神識受了重傷,勞你們照顧幾日。”
薛琢輕呼一聲,謹慎接過蕭蘭夜,嚴肅又認真,“我一定會照顧好他的,隻是——”
他有些慚愧,“我該怎麼做?”
他大緻掃了一下,這人身上沒有外傷,修真之人自然也不要需要吃飯,神識受創,如何照顧?
玉蒲衣怔了一下,耐心給他示範,他走過去,輕輕拉過薛琢的手,将掌心撫上蕭蘭夜的額間,“集中精神力,他的神識有許多細小的缺口,和人身體受創一樣,撕裂的傷口需要用針線縫補,再等皮肉自然愈合。”
“你的精神力便是針與線——”
玉蒲衣示範之後,薛琢也上手嘗試,剛開始他怕自己掌握不好精神力,不敢擅動,被玉蒲衣一句輕飄飄的“被震成傻子也不要緊,這人本也不大聰明。”震撼到,突然大膽起來,真正實操之後才發現,他的精神力細小,卻是極其适合做這種活計!
“不用急,累了就不要管他,其實他自己也能醒。”玉蒲衣一笑,徹底放心将蕭蘭夜交給他, “等修補結束,你的精神力控制能力應該也能更上一層樓,大概就不會輕易失憶了。”
薛琢如同小雞啄米般點頭,将蕭蘭夜抱走。
不信任别人,為何信任薛琢呢?
玉蒲衣灌了一大口水,癱在椅子上解乏。
因為這人,挺不會說話的。
他說身體毛病多年未犯,換成心思狹隘之人必然不滿。但這恰好印證了,薛琢心性單純無害。
何況,蕭蘭夜嘛。
玉蒲衣又喝了一大口溫水,感覺又活了過來。
他照顧蕭錦詞實在是分身乏術。
“年輕人就應該禁得起折騰嘛!”
“你比他大不了幾歲。”
一道聲音響起,玉蒲衣轉頭看向床幔,果然!是蕭錦詞醒了!
他急忙倒了杯溫水端過去喂他服下——
“我多活了一輩子嘛。”玉蒲衣笑盈盈看他飲盡,又要起身倒一杯來,“感覺怎麼樣?頭疼嗎?”
蕭錦詞聽話又飲盡一杯,拽住玉蒲衣飄來飄去的衣袖,“不要忙了,感覺不錯,不疼。”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那也比我小。”
這是在回他也多個上輩子。
玉蒲衣眨眨眼,“你記錯了吧,我比你大。”
蕭錦詞與他對視,平躺的姿勢将他擺在了不利的位置,瞪視也因為大病初愈顯得無力。
二人沉默半晌,蕭錦詞撇嘴,繼續指使玉蒲衣,“再給我倒一杯。”
回避了呢。玉蒲衣接過茶杯,續杯回來的路上又起了壞心思。他盯着蕭錦詞滾動的喉結,某些話不受控制沖出口腔,“要不要如廁?需要給你把着嗎?”
“玉,蒲,衣。”蕭錦詞從牙關裡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簡直想要咬死玉蒲衣。
下一刻,他卻陡然僵住,因為一個溫熱的身軀撲在他身上,牢牢箍住了他的身體,像是要将他揉進自己的身體。
玉蒲衣将頭埋進蕭錦詞的頸側,一聲不吭。
蕭錦詞也不敢吭聲,因為他感受到了,潮濕。
就在此刻,就在頸側,玉蒲衣在哭泣。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是頸側的濕意不存,蕭錦詞才小聲說,“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