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北并沒有受傷，杜四也并沒有去問他身上的血迹是怎麼來的。

這一夜杜四害怕阿北做噩夢，于是便陪在他身側。

夜已深，有些濕潤的夜風穿過透風的窗戶絲絲縷縷繞了進來，微涼，杜四欲将蓋在阿北身上的薄被提一提壓一壓，就在這時，阿北突然睜開了眼睛，四目相對。

本就漆黑的眸子在黑夜中更是幽暗。

杜四吓了一跳，以為阿北能看見了，晃着手在其眼前搖了搖。

阿北眸子卻是未動，開口道：“我沒事。”

杜四将被子壓好，而後輕輕撫了撫阿北的額頭将其額前的碎發撫到腦後，像是在順着柔軟的寵物絨毛一般。

“是我的錯，我不應該逼你。”

“和你沒關系，是人的本性，是他們殘酷惡劣。”

杜四：“……”

阿北側身面對杜四，“你說我怎麼這麼倒黴，不論美醜不論善惡，總是能招緻厄運，如今遇到你，可你也要離開。”

從沒有聽阿北說過這麼長的話，聽他這樣啞着嗓子安靜地說話，杜四心中五味陳雜。

“我送你離開這裡，去一個新的地方，認識新的人，接受新的事物，我給你找一個能照顧你的人。”

阿北笑了笑，清亮的月光抹去了暗色。

“你不是說人要靠自己麼。”

“是啊，可不是得分情況麼？得有個過程，慢慢來吧。”

“算了，他們說的沒錯，我就是個瘟神，還是不要禍害别人了。”

見阿北這般自暴自棄，杜四一陣心憐，道：“這些都不是你的錯。”

“那是誰的錯？”阿北追問道。

誰的錯？錯在那見色起意的城主，錯在不出手阻止的旁觀者，錯在自己強人所難，錯在……

可是這世上慣有見色起意之人，慣有袖手旁觀者，慣有強迫為難他人者……

所以是誰的錯？

杜四望向阿北，他也不知道這是誰的錯，這世上善惡美醜，形形色色，芸芸衆生，若真要深究，也許隻能說是：人各有命。

杜四遊曆人間萬年，其實也見慣了，年少輕狂時，也曾仗義救人，可是太難了，那麼多人他怎麼可能救得過來，以至于後來麻木了，看到轉身就走，既然改變不了，也就不去碰。

可是這次，他一時心軟，不小心碰了。

他深知自己改變不了什麼，可面對阿北如此，還是有些難過。

該如何勸慰呢？告訴他生死有命，告訴他，的确你天煞孤星，告訴他，讓他認命麼？這也太過殘忍。

怎麼說都不對，于是便徹底沉默。

良久，阿北緩聲道：“放心，我沒事。”

很快，均勻的呼吸聲。

杜四看着阿北這般安靜的模樣，心裡有一瞬間想着：要不帶他回重炎吧。

給小侄子做個伴。

杜四狠狠皺了眉頭，否決了冒出頭的想法。

即便他心疼阿北，可是他并不願意為阿北破例，還是那個道理，這世上可憐人那麼多，若見一個撿一個，怕是重炎都塞不下，杜四并不願意做到這一步。

“願你長命百歲，一生順遂。”杜四在阿北耳邊輕聲祝願着。

有時候，杜四都覺得自己虛僞，空有一副慈悲心腸，做的一些事卻是絕情寡性，他自己也知道，很多時候都是這樣，給了别人無謂的希望，可是最後卻幹脆的抽身離開，被留下的那個人是死是活，時間久了也就會淡忘了。

阿北，我也會忘記你。

杜四心中如是想着。

已經入了夏，天亮得越來越早。

杜四醒來時，阿北已經起過了床，将自己穿戴整齊，甚至已經将米淘洗好放進鍋裡慢慢的煮粥。

一陣米香，杜四醒來時，粥已經煮好。

又是新的一天，一切都好像沒有發生過一般，照舊如常。

見阿北如此，杜四也就不說什麼，默認着不提就會忘記，就會過去。

吃完早飯後，杜四将昨日買的闆栗給了阿北，阿北将闆栗一個一個剝好，一人一半，杜四一半自己一半。

吃完了闆栗，杜四将昨日買的新衣服給阿北換上。

“果然很适合你，真好看。”杜四道。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阿北不解道，“你說了很多次我好看，但是你對我的身體并沒有欲望。”

“！”沒有想到阿北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驚道，“你這說的什麼話，覺得誰好看就要對誰有欲望麼？那這天下好看的人多了去了，若看一個欲一個，那我還不得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