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杜四如此說,阿北忍不住誇張地笑出了聲。
杜四還從未在白日裡清楚地看見阿北這樣笑過,黑白分明的眼睛閃爍着流光一般的細碎神采,如若夏日冷泉一般沁人心脾,五官溫潤又清冷,若即若離,他好在生了一雙幹淨的眼睛,實在是太過幹淨。
就這樣一雙幹淨的眼睛,讓人忍不住生出親近之心。
“幹淨”這樣一個特質,其實最不純粹,面對幹淨,有些人會生守護之心,可是大多數都會去沾惹,想要看這份幹淨染上其他污色,讓他渾濁讓他不堪堕落。
安穩過了幾日,又是一場暴雨,伴随着雷聲,可雷卻未劈下來。
雨停後,屋頂又是破了一個洞,杜四重新将小木屋修補并打算将其重新加固。
“這次出現彩虹了麼?”阿北問道。
杜四正在屋頂上修補,擡頭看了看天空,“沒有,彩虹不是那麼容易遇見的。”
雨後屋頂極滑,一分神,就從屋頂滑了下來。
杜四就算摔也不會摔傷,想着能不用靈力盡量不要用,于是也就并不掙紮。
正當杜四以為自己要吃個屁股墩時,阿北竟然在屋下以極其輕巧的方式扶正了杜四,使其安穩落了地。
“你!你……能看見?”杜四再次在阿北眼前晃了晃。
阿北的眸子仍是沒有任何反應。
“聽。”
“哦。”杜四給阿北豎了個大拇指。
“小心點。”
杜四笑着揉了揉阿北的發頂,“放心吧,我很厲害的。”
阿北推開杜四的手,随後理了理自己的發頂,一副不願被人揉捏的神情。
杜四收回了手,“小鬼。”
阿北聽到杜四叫自己小鬼,嘴角不自覺地抽了抽,神色莫名,想要反駁什麼,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等杜四忙完後,阿北已經做好了簡單的三菜一湯。
“你怎麼做飯這麼好吃?”杜四奉承道。
“以前經常做飯給我弟吃。”
“沒想到你還是個好哥哥。”
阿北頓了頓,而後問道:“你有弟弟妹妹麼?”
“有個妹妹,我們倆從小打到大,”杜四哈哈笑道,“我可能是這世上最壞的哥哥了,她經常被我惹毛。”
“不,你肯定是個好哥哥,你對家人很好,一個簡單的撥浪鼓,卻也花了極大的心思。”
“你小時候和你弟打架麼?”杜四問道。
阿北搖了搖頭,“他很聽話。”
“真好,我妹極其反骨,我說東她往西,我說前她偏往後,我可真羨慕别人家聽話的弟弟妹妹了。”
“他也有不聽話的時候。”
“他怎麼不聽你話了。”杜四突然想讓阿北把心中的話說出來,以前他不願刺激阿北敏感的内心,可如今相處下來,杜四發現阿北似乎有傾訴的欲望,他心裡好像埋了很多很多事,他很想說,但是又沒有人可以說。
如今,阿北願意開口了,杜四願意做這個傾聽者。
“現在想來,是我的錯。”
杜四望着阿北,見他神色極傷,真不明白,小小年紀,怎麼比自己這個活了萬年的老狼妖看着心事還要多。
“兄弟姊妹的,哪分誰對誰錯,”杜四撸起自己的袖子,将右胳膊亮了出來,拉過阿北的手,讓他觸摸凸起的疤痕,“你摸,這是我妹傷的,差一點點,我這胳膊就要斷了,明明我被她傷得這樣重,我沒哭,她哭得吓死人,她哭成那個樣子,還得我去安慰她,我知道她不是故意,所以并不怪她。傷好後,我們照樣打打罵罵,吵吵鬧鬧的。
你弟肯定比我妹聽話,所以如果你後面真的不小心傷到了他,他見你如今這般模樣,肯定隻會心疼你,不會怪你。”
阿北笑了笑,垂下了頭,“可是他死了,徹底消失了,我再也找不到他,我連說聲對不起的機會都沒有。”
“他不會怪你的,真的。”杜四安慰道。
“不,他恨我,所以讓我這麼痛苦。”
“你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他讓我活了下來,讓我意識到我曾經堅持的東西是多麼可笑,讓我知道那些殘酷的真相,讓我知道因為我的固執,最終讓他失去了性命。”
“你才十三四歲而已,”杜四有些驚訝阿北說出的這些話,“你說的話怎麼像是個活了許多年的老人,一個小孩子,能堅持什麼?”
“沒什麼,現在想來什麼都不重要。”
“是啊,這世上沒什麼重要的,很多事情放當下覺得過不去,很嚴重,可是總能過去,睡了一個舒服的覺,吃了一頓好吃的,也就不知不覺過去了,所以你也不用難過,你還小,等長大了,再回過頭來看,就放下了。”
阿北沒說什麼。
“不說不開心的,說點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