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鯉!”
陳畢周匆匆攔住正要進去的女人,擡手按住電梯門。
當年跟在雲椴屁股後面,被他們小隊輪流扛在機甲上看風景的小丫頭,已經出落得風姿飒沓。好像一晃神,就能看出另一個人的影子。
僅僅五年而已。
雲椴死後,這個世間所有的柔軟都變得堅硬。
陳畢周:“如果不是你,我都沒發現候選人裡有這麼一個苗子。放心吧,不管他們怎麼鬧,就是他了。”
“我其實沒有别的理由,隻有那張臉。”
夏鯉拉起帽檐,冷淡的眼眸中泛着些許紅色,聲音幹脆利落:“太像了不是嗎?如果那張臉都不能動搖他,算我看錯他了。”
“他不會起疑心嗎?”陳畢周擔心道。
“他?”夏鯉想到那些被搶走的雲酥糖,冷笑,“他隻會覺得,就算是敵人,也要放身邊才安全。”
……
眼前又是白茫茫一片。
再睜眼,考核區域消失,映入眼簾的是一間滿是金屬組合櫃的狹窄卧室。
他整個人躺在中間的搖椅上,鼻梁上架着半透明的眼罩。
“老闆老闆。”有人伸手摘下他的眼罩。
雲椴眯起眼睛,謹慎看過去,一個墨綠色頭發的少年站在他面前,揮着眼罩,熟稔地抱怨:“我說您多大人了,還這麼癡迷全息遊戲啊,生意還做不做啦?”
他瞬間了然。
特别派遣部恐怕是某個機密部門,就連考核都隐藏在全息遊戲的環境裡。
“急躁可做不好生意。”
他拿回眼罩,緩緩起身,想要獲得更多的信息來判斷自己的處境,猛地察覺到足底的異樣。
雲椴下意識低頭。
……那裡沒有空蕩蕩的褲腿,而是一條完好無損的左腿。
從當初那些人等他組織徹底壞死,使機械義肢無法聯通神經的時候起,他就再沒感受過左腿的存在。
所以,這個不是他的身體!
“您不急我急。”墨綠色頭發随着他的身體晃動,“我又打壞了同學的機械臂,要麼賠錢要麼修好……”
雲椴睨他:“怎麼不賠錢?”
“是個富二代的高級款,我賠不起。我的錢隻夠請您這個零件店老闆修,而且您技術好,上次那個修好了跟新的一樣!”
雲椴:“……”
他現在到底用了個什麼身體?一個妄圖加入軍部秘密部門的個體戶?
“對了,我剛剛進來幫您收了快遞。”少年指了指桌上的盒子,“要拆的話,我先去前面店裡等您!”
雲椴順着視線看過去。
包裹上隻有黑白相間的掃描碼,看不出個人信息,拆開來,裡面是一本書。
《星垂平野闊:雲椴傳記》
雲椴眼皮跳了跳。
再往下有一行小字:
“紀念前星野遠征軍上校、第一軍校校長逝世五周年再版。”
“……?”
翻開第一頁,上面寫着這樣的引言。
“雲椴的屍體從啟蟄号被接回第一軍校時,正值軍校792屆畢業典禮,畢業生代表秦煥引發追悼會現場爆炸,并叛逃至北系。
“以雲校遇刺為導火索,南北兩大星系決裂,星系大聯盟解散。
“也許他從沒想過,自己親手審批通過的互助協議養大了一位宿敵。但這樣的人生結局,遠沒有辦法抹去雲校過去近四十年的光輝。”
“……”
謝謝。
謝謝寄件人用一本書的一段話,就解開了他所有的困惑。
原來,他已經犧牲,還有人為他寫了傳記。
雲椴看向窗外,心情複雜地翻了幾頁。沒有看他自己的内容,迅速找着和秦煥有關的文字。
軍校期間寄宿在他家的模範生,在聯盟解散後第一時間叛逃出北系,并成為了第一個沒有特批,被禁止進入南系的人。
所有生物信息都被監控,他隻要敢踏足南系任何一個星球港口,都是死。
怎麼會這樣?
心緒未平,書頁中夾的金屬書簽便吸引了雲椴的目光。
金屬上以南系軍方秘文寫着“Y6”的字樣。
——這具身體考核的編号。
莫非這就是陳畢周所說的聯絡官?
他翻過書簽,在背面看見星星點點亮起的光,恍然大悟。
這本書也是密碼本。
把光信号轉換成密碼進行轉譯解讀,就能得到他的任務通知。
他按捺住繼續看書回顧過往的沖動,放下對錯失曆史的好奇,選擇先破譯密文。
五分鐘後。
雲椴重新坐回搖椅,懷疑人生。
【SSS01号任務:接近北系最高軍事指揮官:秦煥。發展長期穩定的關系往來,持續性套取情報。】
【任務建議:靠臉成為秦煥的秘密情人。】
【階段1:4月軍運會休戰期間,秦煥将進入南系,參與軍校聯合舞會,請在會議前做好準備工作,完成接近任務。】
“……”
那可是他的冤家。
書裡都說了,是宿敵。
别說金獎畢設,那家夥連他的廚房都炸過,理由是:打掃起來方便。
這是人話嗎?
雲椴甚至想過,有朝一日要是自己病倒在床動彈不得,秦煥可能會幫他拔掉氧氣瓶說:老師,我覺得這樣比較方便。
雲椴找到房間裡的鏡子,才知道建議裡說的靠臉是什麼意思。
他這具身體,和他本人有九分相似。
除了身型稍微纖薄了些,沒有他積年累月的體脂和肌肉,發色瞳色都相差無幾。
他檢查了,這人甚至沒有整容過。
……純天然的像。
難道他們真覺得秦煥會看在這張臉的份上對他知無不言?是他認知出問題了,還是陳畢周有病?
“老闆——”
少年的聲音從前廳傳來:“你有新客人來了!”
雲椴收起書和書簽,穿過他工作廠房般的客廳,推開草坪庭院,循聲走到前廳另一間房。
這裡應該就是沿街店鋪了。
他掃描面容和掌紋進了屋,看見牆上挂着歪歪斜斜的“雲椴零件維修工作室”幾個大字。
滾動幕上的營業許可,也寫着“雲椴”二字。
好家夥,這具身體的主人其實是他粉絲吧?
墨綠色頭發的少年蹲在角落擺弄着他損壞的機械臂,另一位風衣客人背對着他,也仰頭看着營業許可。
戶外陽光将高大的客人影子拉得極長,風衣上淺淺鍍了一層金色的光芒。
“您好,請問有什麼能幫您?”雲椴溫聲詢問。
客人回了頭,看到他的瞬間眸色沉了下來,變得陰鸷可怖,鋒利的視線從他臉上掠過,仿佛要割下他的僞裝。
雲椴也僵在原地,喉嚨哽塞。
他親手教出來的人,正毫無僞裝地站在這裡。
黑發黑瞳,還是那個樣子。
卻比上一次見,要陌生許多。
若是書裡說的是真的,他叛逃後受到監管,登陸任何南系星球的港口都會被抹殺,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任務階段裡甚至認為,他一個月後的軍運會才會獲得批準來到南系!?
秦煥整個人都沐在陽光裡,隻有臉是陰沉的黑。
他死死看着他。半晌,視線陡然移向角落的少年,又刺痛般收了回來,恢複了深沉如淵的常态。
他看着秦煥一步步走近,直到身影完全籠罩,在極近的距離,緩緩摘下黑色手套,伸出手。
“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