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口是極冷的寒意,周圍亦沒有血腥與硝煙。
作為聯盟開拓星域、在與無數未知搏殺的戰場中存活下來的功勳者,雲椴的職業素養告訴他:永遠不要區分演習與實戰。
考核?不,這是一場尚未開始的厮殺。
——他本能地做出判斷。
冰涼觸感順着額頭表皮的脈絡向四處蔓延,滲透進尚處在混沌的大腦,呼吸間完成着洗滌與重啟。
感知與記憶悉數回籠。
陡然震動的星船客艙,斷片式的漫長黑暗,就像碎片般的萬花筒不斷旋轉,最終呈現出眼前的畫面。
“唉。”
雲椴突然懷念歲月靜好的校園退休生活,而不是一睜眼就要面臨顯而易見的新襲擊。
隻是,哀歎聲響起,局勢逆轉!
他猛地襲向對方腰腹破綻之處,壓住持槍的手腕,輕巧地按向某一處。
“唔——!”
對方悶哼皺眉,瞪大眼睛。
隻見槍口原地徑直扭轉了三百六十度,甚至沒有從自己手中脫落——
下一秒,激光點瞄準方向變成了自己。
“你……?!”
“沒有瞧不起你。”雲椴輕聲說,眼中是極度的平靜,“相反,我有些敬佩。”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拿槍指向别人的勇氣。
對方的持槍姿勢和破綻已然暴露了他并不是專業出身,再孔武有力也隻是一般平民。
“你懂個屁!”對方在他手中掙紮,“老子赢不了這場考核,有你好看!”
雲椴眼神變得嚴肅起來。
上一個演練中威脅他的人,沒被他教好,炸了人家的畢業設計,也不知道他自己能不能順利畢業。
“我可以什麼都不懂,但你必須要懂,每一次槍口對準别人的同時,都要做好它會對準自己的心理準備。”
一瞬間,雲椴忘了自己身處何方,仿佛隻是一次公開課堂。
“空有斷送别人生命的決心,隻是兇殘和自私。”
毫無波瀾的聲音裡藏了一股寒意。晃神之後,對面的人驚覺自己已無法再控制握槍的手!
這是什麼情況?
不僅剛才沒看清他一氣呵成的動作,而且現在竟無力反抗他的桎梏。
自己的食指依舊貼着扳機往下。
血色瞄準點卻貼着自己的鼻尖向上遊走,泛着銀光的槍口猶如可怖的吞噬口。
大汗淋淋,驚懼叢生。
他難不成反而要被自己射殺了?
“救、救命!”
手在顫抖,生理眼淚吧嗒滴在臉頰,喉嚨艱難地發出沙啞劈裂的聲音。
而後“咚”地一聲巨響,面前的人直直向後栽倒,吓到昏迷。
在他倒下的瞬間,雲椴從對方僵硬的掌心中奪了槍,眼中劃過一絲淡淡的遺憾。
可惜,他都沒來得及教他JG650的特殊構造和近距離械/鬥不能露出的肢體破綻,怎麼就昏過去了?
雲椴正懷念地把玩着手中這柄從現役裝備裡淘汰多年的老式槍/械,眼前突然彈出一面全息屏。
!!!
他毫不猶豫地進入戰鬥姿勢,舉槍對準前方後,才一目十行地看過去。
【編号Y6,戰鬥力考核結束】
屏幕中央是鮮明醒目的紅色大字。
緊接着,右側邊欄裡依次顯示了其他項目考核的成績:知識力,僞裝力,應變力,溝通力,信息搜集與傳遞,密碼學等等,不同分段都有不同色彩。
直到戰鬥力考核成績顯示出來,畫面中央生成了一個多邊形雷達圖。
“……”
除了戰鬥力定格,其他維度評價都在50%以下。
什麼情況?這是他自己的考核?
【考核分數未達标,數據保存7個正赤日,保存期過方可繼續參與考核。】
【請在一分鐘内登出全息系統。】
旁邊就是登出倒計時。
曾經也是軍校各項考核紀錄保持者的雲椴感到一絲違和感。他警惕地伸手,放在“退出”的選項,卻遲遲沒有按下去。
還有7個正赤日這個表達……
星系間無論有多少摩擦,隻要統一的大聯盟在,無論如何都會使用的“聯盟日”作為協調标準時間。
雲椴敏銳地嗅到了異常。
直到他的視線落在全息屏最底端的時間,瞳孔緊縮。
——新星曆797年3月4日。
距離他乘坐啟蟄号飛往北系顯川空港,已經足足過去了五年!
無數猜測湧上心頭,最壞的情況在腦海裡浮現。
忽然,屏幕上的紅色提示文字全部消失,頭頂傳來洪鐘般的聲音。
“Y6,恭喜你,通過特别派遣部考核。”
“???”
雲椴愣在原地。
不是因為這則人工通知推翻了剛剛全息屏上的紅色大字,而是因為這道來自他熟悉的老煙槍聲音。
“經部門研判,你符合SSS級别01号任務的執行人标準,即日起正式進入任務組。”
這一長段話具有獨特的抑揚頓挫,包括不用AI校準的字母發音習慣,更加确定了雲椴的判斷。
不出意外,對面應該是他的老同事陳畢周。
隻是,按照五年前的發展,他不應該是等自己從麒麟竭要塞調回去,就升調軍部中央委員會,分管重甲軍嗎?
特别派遣部……他不記得軍部體系架構裡有這樣的部門!
如果他全程圍觀了他的考核,沒道理認不出自己來,是因為被監控不能寒暄,還是别的原因?
“咳咳,咳!”對面一陣咽嗆聲噴麥,“别發呆了,工作任務緊迫,登出之後,羅慕區域會有聯絡官與你取得聯系,下發任務通知。”
話音戛然而止。
一分鐘倒計時跳至數字0,系統強制登出,雲椴整個人仿佛墜入了失重空間。
……
考核觀察室。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最上座,陳畢周咬着他的劣質煙。
“陳部長!”有人大膽開口,“你看看他這個考核分數,怎麼能完成SSS01号任務!?”
“我們多少能力出衆的人員折在這個任務上了!”
“是啊,您不能這麼草率。”
“戰鬥力的分也很不合理。他之前那麼久都在神遊,沒法還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最後那一下智取,不會是開挂了吧?”
支持的人也不是沒有。
“你們你不覺得這人深藏不露,天生就适合特别派遣部嗎?
“這五年私下進行培養的人裡,有多少人能像他這樣每次考核都不顯山不露水,讓人摸不清底細?這才是我們需要的情報人員——
“平凡弱小,但是不普通。”
陳畢周從吵吵嚷嚷中轉回頭,瞥向自己身後穿着一席禮服,禮帽面紗垂落至鼻梁的女人。
“決定是你做的,你來解釋。”他清了清嗓子。
桌上所有人都噤了聲,目光裡滿是不解,偏偏老大穩穩坐着,他們根本不敢對她有任何質疑。
女人冷淡地擡眼:“我沒有義務和你們解釋。”
說完,她在不滿爆發前轉身離開。
門關上的瞬間,室内情緒轟然焦灼。
“她誰啊,就敢這麼命令我們!”
“我們特别派遣部可是和軍部中央獨立并行的,陳部長,你不能這麼慫啊。”
“……憑她是咱們特别派遣部的金主!”
陳畢周朝其他人瞪眼,“呸”地一聲把煙吐出來,徑直站起身,追了出去,留下在座的所有人面面相觑。
“啥?”
“老大說她是誰?”
“我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