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竊竊私語起來,鳳禾成了他們新的取笑對象。
鳳禾回去落座,對衆人的目光仿若不知。
衆人送完壽禮,宮婢把一盤盤豐盛的菜肴端了上來,青釉碗碟,銀箸鑲金,十足的精緻好看。
帝後率先動筷,随後衆人才恭謹的拿起筷子,都是小心翼翼的姿态。
鳳禾拿起銀箸,伸手夾起一塊酸筍。
韓雪嬌看到她的動作,掩唇而笑,“郯陰王女,咱們這想吃菜可不用自己夾,自有宮婢給你布菜。”
衆人都朝鳳禾看了過來。
鳳禾細白的手指搭在銀箸上,動作微頓,擡頭看了一眼站在身側的宮婢。
宮婢心虛的低下頭去。
青古不懂規矩,宮婢卻是懂規矩的,她故意不提醒,也不主動布菜,顯然是刻意為之,定然是有人指使她這樣做。
他們就是想看她出糗。
宮婢躬身上前,給鳳禾夾了一塊金絲羊排卷,放在她面前的盤子裡。
鳳禾盯着纏絲的羊肉,沒有動筷。
李蕊見她遲遲不動,譏諷出聲:“聽說你們郯陰吃肉都是用手抓,難道當真如此?”
其他人紛紛笑了起來。
鳳禾緘默不言。
她在孝期内是不食葷腥的,但今日是皇後的生辰,顯然不能把這個原因說出來,不然會犯了皇後的忌諱。
衆人見她久久不動,神色更加譏諷。
“不會吧?你難道真的想用手抓着吃?”
“用手吃……這也太髒了,是連筷子都不會用麼?”
“咱們世家子女的教養都是一代代養成的,這些蠻荒之地的女子豈會懂?”
李蕊臉色不悅,“你一直不吃,是嫌棄我們大彧的食物嗎麼!”
這裡的聲音太大,把帝後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鳳禾微微攥緊手裡的銀箸,指尖泛白。
淩見徹目光晃了晃,低頭在大郎耳邊說了什麼,大朗很快跑到鳳禾桌旁,張着嘴說:“阿禾姐姐,我想吃。”
鳳禾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淩見徹,把羊排卷喂給大郎,大郎吃的香噴噴,吵着還想要,鳳禾也不用宮婢動手,親自喂大郎吃。
宮宴每盤菜都很精緻,樣式多,量卻少,金絲羊排卷一共才三塊,很快被大郎吃得一幹二淨。
李蕊見鳳禾筷箸拿的穩穩的,顯然很熟練,瞧着覺得沒趣,沒有再在此事上糾纏,轉頭跟其他人說話了。
鳳禾微微松了一口氣。
晚宴結束,宮婢們端上了瓜果熱飲,衆人沒閑着,有賦詩作詞的,還有對對子的,一派熱鬧,帝後年紀大了,就喜歡看這些小輩在一起歡聲笑語。
能來參加晚宴的年輕官員基本都是近幾年的狀元郎、探花郎,個個才華橫溢,在場的貴女們也都是家世淵博,能吟詩作對的才女。
這些男女當中有不少正值适婚年齡,有人想要娶妻,有人想要嫁女,自然要借此場合互相試探一下水平,若有脫穎而出的,明天媒婆就該上門了。
鳳禾吃飽喝足,默默聽着,以前母親興緻高的時候也會吟詩作對,隻是在郯陰沒有人懂她讀的那些詩,後來她教會了鳳禾,鳳禾懂了,她卻不再吟詩了。
“花落無聲三更雨。”
“月伴烏啼晚來風。”
……
“潇潇雨夜涼。”
“瑟瑟人憔悴。”
……
韓雪嬌對完一個對子,笑吟吟地看向不言不語的鳳禾,“王女為何一直不說話?”
她旁邊的女子配合的笑道:“你别說笑了,她哪裡懂這些啊。”
韓雪嬌露出善解人意的表情,柔柔對鳳禾說:“王女,你一個人待着無趣,不如我遷就你一些,給你出一個簡單的可好?”
鳳禾心道她倒是個聰明的,明明是想要嘲諷她,卻以退為進。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她這樣做顯得溫柔又懂事,再也不見了之前尖酸刻薄的樣子。
韓雪嬌頓了頓,露出驚慌的神色,“诶呀,你不會連字都不認識吧?”
鳳禾十分配合,決定将‘蠢笨怯懦’的人設貫徹到底,故作遺憾道:“我認識字,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大彧的字呢。”
貴女們眼神更加輕蔑,長得漂亮又如何,還不是一無是處,世家大族娶妻看重的從來都不是相貌,而是才華品行,一個連字都不認識的女子恐怕隻有做妾的份。
夜空上倏然綻放起一束煙花,打斷了大家的笑聲。
帝後相攜站起來,走出殿外,憑欄賞景,衆人紛紛跟在他們身後,聚集到門外。
淩見徹本來在門外透氣,大家忽然都走了出來,他被擠進了人群裡,他一身玄衣,立如松柏,高挑的身量在人群裡極為顯眼。
他微微仰頭看向天上的煙花,冷峻的側臉映着燈火,光華灼灼,像一柄藏鋒的薄刃。
他身後的少女們用繡帕捂着臉,臉頰绯紅,看向他的眼神含羞帶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愛慕都寫在眼睛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