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宮侍看到鳳禾和淩見徹全都繞道走。
經過今日,淩見徹差點一箭射殺郯陰王女的事已經傳遍宮闱,大家知道他們有仇,見到他們站在一起紛紛退避三舍,免得惹上麻煩。
夜風拂動着他們的衣擺,月光清清冷冷的落在身上,像披了一層薄紗,春華殿地勢高,站在這裡能俯瞰半個宮廷。
淩見徹身後是燈碧輝煌的重重宮阙,他肩背寬闊,深邃的面容猶如刀削,眸中燃燒着壓抑的火焰,像一隻終于露出獠牙的困獸,眉眼裡鋒芒盡露。
鳳禾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對他眼中的怒火視若無睹。
從入京後,她心裡就一直憋着一股說不出的火氣,誰讓淩見徹自己非要撞上來的。
難道隻準他戳她的心窩子,不準她也插他兩刀嗎?
要流血就大家一起流,誰都别想逃。
淩見徹看了她一會兒,遽然笑了一下,一身冷意盡褪, “你倒是敏銳。”
“不過是身處同樣境地,更能感同身受罷了。”
淩見徹默了默,語氣恢複了平時的輕佻,“王女真是沒趣,這京城裡的事就講究一個看破不說破,不然還怎麼粉飾太平?”
鳳禾吐氣如蘭,“粉飾太平有什麼趣味,發瘋才有趣。”
淩見徹幽幽一笑,“我才不瘋,我喜歡看别人瘋。”
鳳禾倒真有些看不透他了。
淩見徹往後退一步,神色松了松。
“走吧,二郎吃多了積食,肚子疼,他們已經先回去了,母親讓我在此等候,帶你一起回府。”
鳳禾神色一松,心裡窩着的火突然就煙消雲散了。
她跟着淩見徹往前走,滿身尖銳的棱角都縮了回去。
她看着沿路的宮燈,隻覺得這宮裡入夜後真靜,比尋常人家都要安靜。
兩方吵架的時候,一方沉默以對,等另一方冷靜下來的時候就會莫名生出一點愧疚心,現在鳳禾就生出了那麼一點愧疚心。
她眉眼低垂着,顯得格外的柔順安靜。
淩見徹斜睨了她一眼,撇嘴道:“剛才還跟隻鬥雞似的,這會兒怎麼變鹌鹑了?”
“你才是鬥雞,你才是鹌鹑!”鳳禾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稍微恢複了一點精神。
“行,我是。”淩見徹不以為然的拖着語調,看她整個人都有點蔫蔫的,輕挑了下眉,“你是沒吃飽,沒力氣跟我‘鬥雞’了?”
鳳禾确實有些沒吃飽,她摸了下肚子,未置可否道:“都說中原美食多,味道也不過如此。”
淩見徹一撇嘴,“宮裡的宴席當然難吃。”
鳳禾不解,“皇宮不是最富足的地方麼,宴席怎麼會難吃?”
“越是錦繡堆砌的地方越是藏污納垢。”淩見徹看了一眼周遭的紅牆碧瓦,“皇上和宮妃、皇子、公主們都得吃好的,誰都不敢貪他們嘴裡那口吃的,那麼光祿寺的人想撈點好處得從哪裡扣?當然是在這種大宴席裡花心思,這麼多人吃飯,花銷大、油水多,還是皇上賜宴,底下的臣子就算覺得菜肴味道不好也得裝作感恩戴得的模樣,誰也不敢說一句不好,這不正适合瞞天過海麼?”
鳳禾若有所思,難怪剛才帝後和皇子公主們都吃的津津有味,原來光祿寺是區别對待啊。
皇宮可真是個拜高踩低的地方,處處都有小心思。
走到宮門口,淩見徹吹了聲口哨,他的坐騎甩着尾巴從牆角跑過來。
淩見徹拍了拍馬背,一挑眉對鳳禾道:“走,小爺帶你去吃好吃的。”
鳳禾站着不動。
淩見徹回頭,“怕我把你賣了?”
鳳禾可沒忘記他差點把自己害死的仇,審視的望着他,“你射箭真的十箭九不中?”
“别聽他們胡說。”淩見徹哼笑一聲,“我射箭至少能十箭中二,十箭九不中的是他們,我比他們強多了。”
鳳禾:“……”有什麼差别?他竟然還好意思吹!
“你那是什麼眼神?”淩見徹滿臉不服氣,“我跟你講,你沒射過箭不知道有多難,弓可沉了,我能拉開弓已經是我們那群人裡最厲害的了。”
鳳禾轉身就走。
“欸!你知道淩府怎麼走麼?等等!我向你賠罪行不行?”淩見徹跑過來擋住她的去路,像模像樣的作了一揖,“阿禾姑娘,我錯了,您大人不計小人過。”
鳳禾抿唇不言。
淩見徹摸了下肚子,“我真餓了,我們去吃夜宵吧?”
月光籠在淩見徹身上,少年面龐白皙無暇,眼角眉梢都沾着笑意,唯有眼底泛着淡淡青色。
他昨晚在她的屋頂上守了一夜。
鳳禾看着他眼底的青黑,抿着唇把反駁的話咽了下去。
這浪蕩子委實可惡,不過看在他昨夜不辭辛苦的份上,她就暫時不跟他計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