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閱點頭,“蕭同晖确實算得上儒商。”頓了頓,八卦道,“聽說這支蕭姓宗族跟京中的嫡系甚少來往,此次蕭煜來宜州,中間大有名堂。”
沈映蓉頗覺好奇,“好端端的,他何故來了祖宅?”
吳閱壓低聲音,“我從衙門裡聽到傳聞,說蕭煜在京中惹了事,蕭家為保他,這才将其打發到宜州來。”
沈映蓉輕輕的“哦”了一聲。
吳閱繼續道:“那小子瞧着人模狗樣的,卻是個混賬東西,聽衙門裡的人說……”
他把蕭煜在京中惹上人命官司的事細細八卦一番,聽得沈映蓉皺眉。
“到底是權貴子弟,視人命為草菅,聚衆招妓且弄出人命來,實為不恥。”
吳閱:“所以才說人不可貌相,瞧着小子一副好皮囊,卻是個衣冠禽獸。
“倘若不知此事,今日與他接觸,我倒還覺得此人挺有意思的。”
沈映蓉提醒道:“這樣的人,郎君日後少與其往來才好。”
吳閱:“惠娘提醒得是,無非逢場作戲罷了。”又道,“那小子是來避風頭的,待京中把事情平息下來,多半就會回京,咱們也攀不上什麼交情。”
這個話題并未持續得太久。
當時他們都未把蕭煜放到心上,畢竟國公府的門楣與他們這種小門小戶牽扯不上幹系。
回到城裡已經很晚了,兩人去胡氏的院子坐了會兒,給二老帶了不少小食。
吳安雄很喜歡山莊的春酒,興緻勃勃舀了一勺淺嘗。
沈映蓉道:“爹嘗嘗他們家的肉脯,比東街的好吃。”
吳安雄嘗了一塊,是甜鹹口的,很有嚼勁,他贊道:“甚好。”
一旁的胡氏笑眯眯道:“明兒差人給親家也捎些去,想來阿寶喜歡吃。”
阿寶是沈旭的小名,也就是沈映蓉的弟弟,她應聲好。
鑒于明日吳閱還要上值,夫妻倆并未坐得太久就回去了。
與此同時,蕭家祖宅似乎因主人的高興變得有生氣一些。
蕭煜在房裡同方安道:“今日在山莊我相中了長青居士的畫,方叔你得空了便去一趟,問問掌櫃的開個價。”
方安愣了愣,有些摸不着頭腦,因為在他的記憶裡小主人向來不屑詩書字畫之物,也沒那個興緻附庸風雅。
蕭煜解釋說:“我想買來送給長姐。”
他的長姐蕭貴妃,一母同胞的親姐,姐弟倆感情甚笃,似乎也說得過去。
方安并未多想。
不一會兒甄氏送來吃食,往日蕭煜胃口不佳,今日卻什麼都能用下。
甄氏高興道:“四郎胃口開了就好。”又道,“今日去遊湖,可玩得盡興?”
蕭煜應道:“盡興。”
甄氏:“四郎就要多出去走走才好。”
蕭煜點頭,他似乎在這裡找到了消遣的興緻,不再像先前那般百無聊賴,處處看不順眼。
這樣的轉變令甄氏欣慰。
一直以來小子都生龍活虎的,蔫了這麼些日,可算像個人樣兒了。
甄氏并未深究蕭煜忽然精神抖擻的原因,還真以為他是跟蕭家的旁支出去遊玩心情變好了呢。
吃飽喝足,蕭煜舒适地泡了個熱水澡。
甄氏替他絞幹頭發,他端坐在凳子上,似想起了什麼,忽然道:“嬷嬷,你可曾聽阿娘提起過我的親事?”
甄氏調侃道:“怎麼,四郎想讨媳婦兒了?”
蕭煜:“我才不要。”頓了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怕的是阿娘眼神兒差。”
甄氏細細梳理滿頭墨發,一本正經道:“老夫人這般偏疼四郎,你的親事,夫人恐怕是做不了主的。”
蕭煜沒有吭聲。
甄氏繼續道:“國公府的門楣,多少女郎都想進來,現如今元娘在宮中得勢,大郎二郎俱有出息,四郎日後也得給夫人長臉才是。”
蕭煜撇嘴,“有阿姐和大哥他們在,哪輪得到我去出頭?”
甄氏:“話可不能這麼說,待四郎行過冠禮,便是大人了,到時候老夫人可由不得你像今日這般任性妄為。”
蕭煜閉嘴不語。
祖母偏疼他是真,但嚴厲起來把全家大小唬得不敢吱聲也是真。
他在府裡雖然無法無天,卻不敢去觸碰蕭老夫人的底線,因為真的會讓他屁股開花,幾個月都下不來床的那種。
絞幹頭發,甄氏服侍他歇息。
蕭煜躺到床上,直勾勾望着帳頂,甄氏放下帳幔吹滅燭火,關門離去。
室内一片昏暗,檐下的燈籠透着微弱的光,映染到窗棂上。
些許昆蟲躲在院子裡吵嚷個不停,屏風後的男人翻了個身,明明有些困倦,卻睡不着,滿腦子都是那道倩影。
不容置疑,他确實把沈映蓉給惦記上了。
第二日方安又去了一趟清溪潭,另一邊的沈映蓉則回了一趟娘家。
沈家在和月坊那邊,她捎帶了兩匹布和一些吃食過去。
得知她過來,沈母歡喜不已,忙迎到門口。
沈家祖宅早已被賣掉了,現在住的院子雖小,卻幹淨整潔,處處透着文人的雅趣。
趙氏是屠夫之女,說起她跟沈父的這段姻緣,頗令人啼笑皆非。
當年沈家敗落,沈映蓉祖父迫不得已變賣祖宅還債,後來實在窮困潦倒,便把沈父,即沈方哲也賣了抵債。
趙屠夫小有家底,看中沈父有志氣,心中一合計,索性把閨女趙琴嫁給他。
那時沈父雖然心氣兒高,但架不住家裡頭有個敗家的爹,在周邊可謂聲名狼藉,幾乎無人願意把閨女嫁過來。
沈父本性純良,曾親自問過趙氏,說起家中的情況,讓她三思。
趙氏也看中了他的那份誠意,再加之人生得俊,又有點小才華,便跳了這個坑。
趙屠夫許了不少嫁妝給趙氏帶進沈家。
成婚三年,在趙氏懷身大肚時,公爹沈文原在外頭醉酒摔死了。
趙氏大着肚子操持後事。
沈父安葬好老子後,家中有趙氏掌家,日子過得倒也安甯,便一門心思科舉求功名。
起初趙氏還怕他嫌棄頭胎生的是女兒,不料沈映蓉打小乖巧伶俐,甚得沈父疼寵,什麼都緊着最好的給她。
哪怕後來有了沈旭,提及這個長女,沈父眼裡總是含着光,是打心眼裡感到驕傲。
院子裡歡聲笑語,母女有着說不完的話。
進入廂房,沈映蓉道:“天兒熱了,我捎了兩匹布回來,阿娘給爹和小寶做身衣裳。”
趙氏忙道:“惠娘總往娘家捎物什,恐叫親家看了笑話。”
沈映蓉端起杯盞,“這是從我陪嫁的賬走的,夫家管不着。
“昨兒我與吳閱去了一趟清溪潭,捎了不少東西,婆母讓我給阿寶帶些過來,那肉脯他多半喜歡。”
趙氏:“親家倒是有心。”
沈映蓉輕搖團扇,“你們自個兒挑的親家,結的善緣。”
說罷又取了二兩銀子給趙氏做家用。
趙氏無論如何都不接手。
沈映蓉道:“去年婆母誇我掌家有功,鋪子比往年掙得多,便許了我三兩銀。
“平日家裡頭的開支都從公賬走,我也用不着,阿娘持家不易,且阿寶讀書要花費,便留着罷。”
趙氏:“女郎家總得備些脂粉錢,惠娘自個兒留用。”
沈映蓉:“我用不上。”又道,“隻要娘家給我留着一席之地便是了。”
這話把趙氏逗笑了,打趣道:“羞不羞,都已經是嫁出去的閨女了,還惦記着回娘家呢。”
沈映蓉擡了擡下巴,“爹說過,我的那間廂房就算空置着也得留着。”
趙氏寵溺道:“是是是,我們家的長青居士了不得。”
母女二人就家常唠了許久。
趙氏忽地想起了什麼,道:“惠娘眼下也不小了,該要個孩子給吳家延後。”
提起這茬兒,沈映蓉輕颦眉頭,“我知道。”
趙氏試探問:“你跟吳閱都已經成婚三年了,何至于連一點動靜都沒有?”
沈映蓉默了默,應答道:“吳閱不是個重欲的人。”
趙氏:“???”
她不太明白女兒的意思,合着……是他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