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是血!
猩紅的血水一盆接着一盆地往外倒,被染紅的紗布就像藤蔓纏在我的眼睫,把我死死釘在原地。
我都做了些什麼!
我剛剛以周聞安之口宣告我母親的死訊,把我的母親困在了皇宮,不顧她的意願,為我自己謀算了一條生路。
兄長亦被我的私心所害,如今躺在床上命懸一線。小娘和姐姐遭人暗算,墜落懸崖,死生不明。
我到底在做什麼!
心髒劇烈跳動帶來強烈的窒息感,竟然和幼年溺水玩命自救,躍出水面那一瞬帶來的輕盈感如出一轍。
我突然側過身來,緊緊拽住謝晚的袖子:“她們呢?她們在哪裡!”
我根本不敢眨眼,盯着他蒼白的嘴唇,刻意忽略他額角沁出的薄汗。
我迫切需要一個答案,一個能夠證明我自己的答案!我用力地拽着他,拽得他的肩膀向我這一側倒過來。
“你說啊!她們在哪!”
發絲滑進嘴巴裡,幹澀的發苦,他的眼眸近在咫尺,瞳仁裡那個張牙舞爪的我狼狽又滑稽。
“她們很好。”他扯出一個笑容,溫柔的聲音盛着汪洋的倦意向我襲卷而來,“你做的沒有錯。”
“我……”
我顫抖地找不到自己的聲音,我隻敢拽着他的衣袖,就像拽着一根救命稻草,我竟然不敢看他的眼睛,自顧自地說,
“我大逆不道,任性妄為。明明什麼都做不好,卻又什麼都想做。我總是連累旁人為我膽戰心驚,我……”
下一秒,冰涼的、柔軟的唇堵住我所有的話語,把我腦子裡那些怔忡、自責、恐懼的情感驅散。
他高挺的鼻梁抵住我的,溫熱的呼吸在我肌膚上化成一片潮濕,和着我的眼淚,一同蜿蜒進我的嘴巴裡。腰際那隻手托住我的身子,生怕我會栽到地上。
和以往強硬霸道到令人心生抗拒不一樣,他似乎僅僅隻是為了堵住我的嘴巴才出此下策。
好似一瞬功夫,他便松開我的腰,後撤一步。
“去看看他吧。”他的睫羽輕顫,鼻梁處那顆小痣落在我眼裡卻好像升騰起來的一抹黑霧。
我竟鬼使神差般往前湊過去,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吻下去的那一瞬,眸中驟然清明,直接辨識出他的驚訝和欣悅。
這不合時宜!不可以!
大腦裡蹦出的聲音讓我壓根兒不能思考,我轉身就跑。
“我要出去幾日,這些天你就住在這裡吧。”
他的聲音總是有些虛弱,傳到我的耳朵裡,還不及細想,濃烈的血腥氣味就撲面而來。
仆人來去匆匆,氣氛壓抑地讓眉頭根本放不下來。
兄長躺在床上,蒼白如紙。胸前的箭矢被剪去箭羽,突兀地戳進我的眼睛裡。
我耳不能聞,口不能言,連走近一步的勇氣都沒有了。
溫予跪在地上,袖子被高高撸起,豆大的汗珠從她的臉頰滑落進領口,她一手摁住他的傷口,一手在旁側的藥箱裡翻找。
她終于舍得擡頭瞥了我一眼,面無表情道:“你來幹什麼!”
我聽了這話,不知為何竟往前小走兩步,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溫小姐,我哥哥他……”
“死不了。”她冷哼一聲,“最多吃點苦頭罷了。”
我艱難地吞咽了口唾沫,眼神卻不敢松動。
哥哥的眉頭緊緊皺着,明明疼得眼睛睜不開,也根本說不了話,卻還是側過頭來,努力擠出一抹笑:“阿滿,别怕!”
“她怕什麼?你還是留着點兒力氣操心操心你自己吧。”溫予沒好氣地說道,“忍着點兒,我要拔箭了。”
她忽得又轉過頭來看我,語氣有些不耐煩:“出去!”
我生怕是我的唐突,打擾了她,忙退步出來。
柳南知這時候出現在屋外,手裡的折扇開開合合,臉色凝重地想要滴出水來。他見了我,稍微收斂了點兒,平靜地說:“趙姑娘,宋公子在院外等你。”
已近黃昏,夕陽如火,陽光金燦燦地灑在地上。
偶有幾聲鳥鳴驚起鳥兒振翅,啪嗒啪嗒如同快放的滴漏聲。
宋觀棋負手站在廊下,寬大的袍子被風揚起,随意飄落的花瓣在空中打着旋兒,不肯落地,難舍難分。
他颀長的身影投射在地上,金燦燦裡的一抹灰。
我停步在幾米之外,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恍惚。今日清晨,他也是這般站在廊下等我,渾身的少年意氣。
而此刻,說不出的落寞。
“你……”他似乎早就知道我來了,背朝着我沒有動作,淡淡道,“他們還好麼?”
我咬唇,搖了搖頭,意識到他看不見,開口說的卻是:“對不起。”
他的頭低下去,隐約發出了一聲輕笑。
“累不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