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時候,外公遞信回來說不歸家用晚膳。
我樂得自在,吃了好些零嘴。周聞安起先沒說什麼,過了會兒,從廚房端來一碗米粥,把我的零食袋子搶走了。
“沒瞞住。”
他的語氣聽不出情緒,我卻知道他在自責。
“我知道。”
我望着冒着熱氣的米粥,上面還擱着我愛吃的醬菜,“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我坐在廊下,發了好久的呆,春秧偷摸來看過我,卻也沒打擾。
夜深人靜,最難将息。
“阿滿。”
微帶些惱怒,驚跑了我的睡意,他輕咳了一聲,許是白日裡瑣事煩身,他的臉色有些蒼白。
“你想做什麼?”
我打了個哈欠,眼睛蒙上一層水霧,沖着他撒嬌:“要抱抱。”
他的手擦過我眼下那道血痕,一聲歎息,随後把我擁入懷中。
樹影婆娑,葳蕤生香。
我望着灌木叢裡肆意的薔薇,掙紮着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可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他環着我的肩膀,吐息打在我的發心,溫熱帶着潮濕。
“你為什麼,總是不能乖乖聽話……”
我的腦袋往他身上蹭了蹭:“我今日進宮,真的見到了甯妃娘娘。”
“至于戚貴妃……我哄騙了她,早該受到懲罰的。”
我咬着下嘴唇,微擡了下眉,仰起脖子看他,
“疼得厲害,你幫我吹吹。”
他的眸子幽深,像是探不到底的寒潭。
我在等他妥協。
風帶着涼意,從廊下穿來,衣袂翻飛作響。
“阿滿,我該拿你怎麼辦?”
他低下頭,好像滿天星辰都跑到他眸子裡,“别再騙我……”
他的手撫過那道傷口,原先那裡也受過傷,還是他給我上的藥,确實沒留下疤痕。
有些癢,惹得眼裡積聚的睡意奪眶而出,潤濕了他手指與我肌膚相交之處,我深吸一口氣,對着他笑。
他的呼吸明顯一滞,顫抖着替我抹去了那滴眼淚。
我不想做絲蘿,不想終身躲在他人羽翼之下,我想用盡氣力為我自己搏一份前程。
“我哪有騙你……”
我歪着腦袋望着他,“她們安全出城了吧?”
我把這難題丢給他,也不管他有多難做。
他把我摟緊了些,低低地嗯了一聲。
我接着問,“兄長的傷如何了?”
他的手移托在我的後頸處,修長的指骨慢慢揉捏。
“藥王谷尋得了一味極稀罕的藥材,不日便可送到京。”
我伸手環抱住他的腰,微眯起眼睛,索性往後靠。
“兄長向來閑不住,你們可定好離京的日期?”
他好像沒聽見我的問題,專注地給我揉捏脖子,我也識相地沒再追問。
像是雲端漂浮的失重感,思緒因找不到落腳點,不斷碰壁,讓人煩悶地凝不了神。
他身上的烏沉香香味更像是罂粟,誘使着我更進一步。
我猛然直起身子,夠吻住他的唇,他早有預料般護住我的後腰,這般近的距離,我才看得清他的眼眶有些紅。
“停舟……”
我輕輕啄了一口,随後在他唇上輾轉摩挲,“我心悅你。”
他半阖着眼,略有些無奈,唇微微彎成一個弧度。
發苦,發酸。
不好吃。
不喜歡。
我偏要甜的,膩的。
“謝停舟,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我一轉身就把他壓在矮桌上,我少有強勢的時候,可對着他,總是容易失控,“我就知道,你不喜歡我。”
可他就這樣看着我,沒有喜怒,像是看幼童撒潑胡鬧卻置身事外。我不依,我伸手去解他的衣帶,毫無章法,扯了半天也沒個結果。
可我今日非要問出個結果。
“你為什麼不說話……你為什麼不說喜歡我……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歡我……”
他還是不說話,還呼吸都沒有絲毫波動,月光照在他身上更襯得他高潔清冷宛如谪仙。
他越是這樣,越顯得我龌龊。
我龌龊到伸手去解我自己的衣帶。
他猛地拽住我的手,把我拉進懷裡:“别哭了……”
我貼着他的胸膛,炙熱的溫度,輕緩的呼吸,那顆心髒的躍動都平穩如常。
我不喜歡。
憑什麼我投懷送抱得如此狼狽,他卻平靜的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眼淚洇濕他的心口,黏膩地和我的那道傷口粘連,難舍難分。
苦的,酸的,還有淡淡的血腥味。
甜的,膩的。
心髒像是被人攥住,膨脹到幾近窒息,痛苦如潮上湧,将我整個淹沒。
“今天是……四月……”
我不由抓緊了他的手,往他懷裡縮了縮,顫抖着想要把話說完,
“初六……”
“十二……”
他的聲音很輕,與我的聲音相撞,又适逢風過,全都被海貝風鈴湮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