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口旌旗獵獵,城樓燈不時搖晃。
周聞安走上前去,從腰間摸出一塊玉牌:“這位是合宜郡主的貼身侍女,現要出城,還望閣下通融。”
那人強硬,拔出腰間佩刀橫在周聞安脖子上,滿眼警惕:“合宜郡主三日前便已出關,你們是何人,竟敢擅闖……”
他話還未完,突就全身抽搐癱軟在地上,一道血線飙進燒得正旺的火台裡,濃重的血腥氣味撲面而來。
守城兵士後面出現一道黑影,他的臉隐在城牆偌大的影子裡:“走吧。”
我這才從周聞安身後走上前去,我刻意忽略地上那具橫死的屍體,聲音微顫:“多謝李大人。”
黑暗裡他冷聲嗤笑,轉身替我推開一條縫隙,城外的月光打在他臉上,描摹他的輪廓。
“采薇……”
我擡手打斷他的話:“三日後,黑風崖。”
“趙姑娘可想好了?”
他冷冰冰的視線落在我臉上,好像比月光更冷,“出了這道門,就沒有回頭路了。”
身後是殘酷幽暗的帝京城,身前是前途未蔔的自由身。
我還能怎麼選?
周聞安先我一步做出反應,他強勢地把城門又推開了些,月光刺眼,更是看不清前路。
我突然轉過身去,一片寂寥,獵獵風聲吹得我頭疼。
幾片樹葉從樹梢卷到我眼前,打着旋兒飄到更遠的地方去了。
那裡站着一個人。
我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他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了。
可我就是知道。
是他。
我的影子投射在地上,斜斜地拉得老長。
我舉起右手,袖子滑落下去,露出手腕上那枚透亮的镯子。
最終他沒敢上前來,我也沒敢走過去。
等不起了。
我轉身想走出那道門,熟悉的氣息席卷而來,他站在我身後,替我整理好有些歪斜的帏帽。
他緊接着給了我一個答案,就将我推出了城門。
是我前些日子逼問了好久,他也沒說出口的答案。
「我愛你」
城外開闊,馬蹄聲急,月光抛灑,肆無忌憚。
周聞安緊緊拽着缰繩,兩個時辰過去了,他始終一言不發。
馬背颠簸,我不敢松懈,此刻更是覺得渾身酸痛。
我忽然想起春秧來,她自小不愛吃苦,不知道這次遭不遭得住。
——
亥時。
周聞安翻窗進了屋,春秧吓得當即抱住他的腿,嚷着讓我快跑。
我笑着讓她先起來,她這才恢複了神智,氣得咬了周聞安好幾口才從地上爬起來。
“大半夜的,不走正門,真怪吓人的。”
她往我面前一站,希望我給她主持公道。
我緊接把那瓶浴佛水塞給她:“去嶺南,找我父親。”
春秧不可置信地望着我,眼眶一下子就紅了,拽着我的衣袖不肯撒手:“金陵馬上就要來了,小姐你不走嗎?”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頭:“乖。”
周聞安抱着劍立在一旁,沒來催我。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是不是……”
她帶着哭腔的聲音顫顫巍巍傳将過來,“小姐,一路平安。”
她猛地往前抱住我,一片潤濕擦過我的臉頰,轉瞬又松開,
“我,一定會到嶺南的。”
——
破曉時分,我們趕至永安鎮。
街上行人漸多,我們棄馬步行。
周聞安花了一文錢買了兩個饅頭,我吃着倒也香甜。
周聞安一口沒吃,過了會兒把另一個遞給我,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當即拍闆讓他再去買兩個。
一文錢,我還是花得起的!
永安鎮上熱鬧的很,同福客棧門前更擠滿了人,客棧大門緊閉,門前停着一輛通體雕花的榆木馬車。
周聞安護着我,小心翼翼擠進人堆,竊竊私語全都落進耳朵裡。
“這合宜郡主身子弱的很呢,剛出了帝京就水土不服……到了金梧怕不是命都沒了?”
“呸呸呸!郡主遠嫁和親是為了家國大義,你平白無故咒郡主作甚!”
“天地良心!我可沒咒她。街上的大夫郎中可都去看過了,還不是毫無起色,再這麼拖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可聽說金梧人不想等了,說是今日無論如何也得啟程……”
我聽着他們竊竊私語,長舒一口氣,心裡那塊石頭也算落了地。
一個身量高大的男人擦着我的肩膀越了過去。
他穿着澧朝制式的穹灰色圓領長袍,腰間是不常見的銅制圓環腰帶,五色彩繩穿插褐色發間編成辮子,在發頂用淺棕色的皮革攢束。
金梧人。
我意欲再看,本來平靜的客棧突然吵鬧起來,裡頭跑出一人,帶着哭腔朝那人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