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物件滑落到我手腕處,和镯子碰撞發出一聲脆響。
溫潤的玉石圓片,用淺棕色的細繩編成常見的紐扣結,串成一條手鍊。
圓片的一面微微凹陷,熟悉的梅花花紋。
這是宋淑芸的印信。
我捏着印信,心裡有些酸澀。
那封信上也隻有兩個字。
「平安。」
我若成功出逃,澧朝的情報聯絡便不能繼續,想來想去,我能托付之人隻有她。
我參加齋會前,将我的印信也塞進信裡,囑咐帝京的主事,定要在四月十一日戌時轉交給她。
我沒給她留太多時間思考,因為我不想給她阻止我的機會。
我強硬地逼她隻能選擇,走我選好的路。
不過,看第一封信那言辭激烈的程度,她定是氣得跳腳,想把我狠狠揍上一頓。
“幾時了?”我把信疊好,湊到油燈上,火舌肆虐,灼得我手疼。
周聞安上前把燈挪開:“五更天更聲剛過。”
我把印信繩結扣在手腕上,窗外恰好閃過一道雷電。
“我們也準備啟程。”
雨勢越來越大,我出客棧的時候,門前停着一輛馬車。
他沒走。
“溫姑娘,還真是早起的鳥兒有蟲吃。”赫連喻恩掀開車簾,臉上挂着揶揄的笑。
我帶着帏帽,沒搭理他,站在原地等周聞安。
“溫姑娘當真不考慮我的提議?”
他跳下馬車,三步并兩步走到我面前,半個身子在屋檐外,屋檐的雨水灌在他的肩膀上,他也不在意。
“我素來喜歡獨來獨往。”我随口胡謅了個理由,着實拙劣。
他忽就歪過頭,嘴角揚起一抹壞笑:“後會有期。”
他并不等我回應,以手做哨,霎時一匹紅棕駿馬從雨中嘶鳴而來,他利落地翻身上馬,“這輛馬車,就算是本王送給溫姑娘的謝禮。”
他的身影在雨幕裡,強勢地撕開一道裂口,後又沒入不見,耳際隻有漸遠的馬蹄聲萦繞。
——
雨停。
濕潤的草木味道,在陽光的照射之下蒸騰起霧氣,天邊懸挂着一道彩虹,從山崖這頭跨越了好幾座山脈。
馬車在泥濘路上烙下深刻的痕迹,直直蔓延到懸崖邊上,斷裂的車輪毂有些陷進泥裡,有些早已無迹可尋。
我閑着無聊,坐在石頭上發呆。
和馬蹄聲一同來的,是不正經的調笑聲。
“你我還真是有緣。”
“小王爺倒不如說,是我和閻王爺有緣無份。”我的手穿過袖子的破洞,兩隻手絞在一起玩。
他絲毫不覺得愧疚,腳踩住我髒污的衣裙,蹭掉他鞋底的泥:“那本王恭喜溫小姐逃過一劫。”
“無恥小人。”
我惡狠狠地吐出這幾個字,他卻伸手來扯我的帏帽,我吓得起身就想躲,可他踩住我的衣裙,我連跳開一步都難。
他的手緊接着穿過垂簾,撥開一道縫隙。
琥珀色的眼瞳裡藏着痞氣,我有些慌亂地瞪着他,好在他沒有更進一步。
淡淡的花香氣味從他指縫裡傳過來,更給他添了一抹别樣的邪。
我們就這樣對峙着,風吹過來,揚起薄紗,掠過他的臉,把他也罩了進來。
“溫小姐既與我同路,為何不答應我的提議?”
他有些松動,卻沒放下手,“反倒在這黑風崖上等我……”
不要臉!
我心裡暗罵,臉上卻笑意盈盈:“此處是去藥王谷的必經之地,小王爺不會不知道吧。”
“小王爺贈我馬車,不就想讓我死無葬身之地。可惜了,我行醫,積善積德,福大命大。”
我不要命地往前湊了湊,他一把松開我,站直了身子,我接着嘲諷道,“不過我倒還真得感謝小王爺,現在我真的是獨來獨往了。”
斬草必要除根,這麼簡單的道理,沒有人不懂。
我這樣的人,就算身份能夠自圓其說,但總歸是個麻煩。
我現下衣衫破爛,手腕和腿上都是傷痕,疼得厲害,臉上那道傷好像劃得狠了些,不會真要留疤吧?
赫連喻恩狀若無意地用腳踢了踢我的腿,一下子轉移了我的注意力,我疼得倒吸了口涼氣。
“永安鎮四面,隻有往北才會經過懸崖……”
他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兩聲,“誰讓你不答應與我同行的……”
哼!我要是真答應了,怕是昨夜就已身首異處了。
“小王爺還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我反口相譏,“萬兩金怕不是都貼在你臉上了?”
“你!”他氣得好像就要昏過去一樣,臉漲得通紅。
我繼續陰陽怪氣:“小王爺既如此這般邀請我,那我與你同路一段,如何?”
“你!”他渾身都在抖。
“你什麼你!”我故作不解,我是真想把他氣出病來,“你還想讓本姑娘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