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雩卿踏上台階後覺者不妥,又站回我身側,對着從殿内迎上來的侍女問道:“胭脂,王後娘娘如何了?是歇下了嗎?”
胭脂一路小跑過來,衣衫淩亂,臉上處處都是抓痕。
“珍妃娘娘,剛剛太後帶着醫侍把王後摁下了。”
她還想再說些什麼,見了我還是咽了下去,接着俯身帶我們進門。
這座屋子陰冷得厲害,四面窗戶打開,秋風灌入,掀起帷帳露出月氏嫣慘白的臉來。
侍從跪了一地,醫侍站成一排也是低頭不言。
太後端坐,臉上如陰雨連綿的天,她緩慢擡起眼朝我看來,我心下一怔,立刻掩住嘴咳了幾聲。
“太後,王後如何了?”周雩卿已然快步上前,憂心忡忡。
“辰妃你可有什麼話說?”
太後那雙眼銳利像秃鹫,像等待我的死亡一般等着我的回答。
“是這些醫侍學藝不精,斷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提步卻沒走太近,站在簾柱旁就停下腳步,“可我更不懂醫,所以我不是很明白太後的意思?”
月氏嫣呆坐床邊,身上大紅的衣裙更襯得她臉色蒼白如紙,雙眸圓睜,空洞無神。一名醫侍半跪着給她診脈,額間冷汗涔涔,抖如篩糠。
太後鼻間冷哼一聲,随後一揮手就有人捧着一碟子糕點到我面前。
“你下毒戕害王後,事到如今還敢嘴硬,你當真以為哀家是吃素的不成。”
太後眼瞧着就想給我一巴掌,正好一股冷風吹過來嗆得我不由躬身咳嗽,恰好就躲了過去。
她更是怒極,站起身來捏住我的手腕,擡手就想補一掌。
“中毒我看未必。”
太後那巴掌早已揚起,一時隻得停在半空中,眼角的皺紋擠壓得好比幹枯樹紋,我不疾不徐接着說道,
“王後這樣子,更像是中了蠱。”
周雩卿一把拉過太後的手,有些嗔怪地對我笑道:“辰妃妹妹說什麼胡話呢?金梧哪裡來的蠱術?”
我看着她,也是笑臉相迎:“金梧沒有,澧朝可有。”
“我自小養在深閨,就隻能把書讀得多些了。相傳苗疆善蠱,傳出來的也大多都是以蠱術惑人、害人的故事。我曾在一本書上看過,苗疆有一種特别的子母蠱,一隻母蠱可配四五隻子蠱,這種蠱呢,一般用做傀儡蠱。”
周雩卿面色不改,太後更是,隻顧直勾勾地盯着我。
不過我哪知道知曉什麼蠱術,但唬人的話誰不會編?
“不過我還聽說,要是養蠱人功力深厚,母蠱就會分裂成兩條,這時候的子蠱就會吞噬中蠱人心神,以來滋養母蠱本體,更有甚者,性命也是會丢的。”
周雩卿看着我一本正經的胡謅,好似起了興趣:“我也有所耳聞,但養蠱極易反噬,反噬的症狀……”
她頓了頓,突然關心起我來,“對了,妹妹這幾日可好些了?”
太後怒火中燒,淩人的氣勢更盛,我這人素來吃軟怕硬,當即吓得後退,踩在帷帳上仰面倒去。
一雙棕色皮靴就在我臉側,上面是用同色絲線繡的狼圖騰。
“聽說王後得了癔症,孤特來看看。”
赫連喻時沒有低頭來看我,他就這麼站着,不喜不悲,好似一尊雕像。
我也不知道他是時候出現這裡,無聲無息,怪吓人的。
“癔症?怎麼王上能憑空給人看診?”
我偏不依,半坐着就給他難堪。
流筝急着來扶我,卻突然被幾人控制,她也不敢出聲,隻能瞪着眼睛幹着急。
旁側站着醫侍裡,突然有一個站了出來:“臣有一事想禀明王上,不知當講不當講。”
我索性靠着簾柱,半睨着眼看他,赫連喻時正好側過身去,徹底背過我。
“苗疆确有子母蠱,但辰妃娘娘所講的母蠱分裂的故事,是子虛烏有。”那人低眉順眼,緩緩道,
“但娘娘所言也提醒了臣,看王後娘娘的症狀應是中了幻癫蠱,中蠱之後先是怒罵無常,之後便會神志盡失,最後筋脈寸斷而亡。蠱蟲也極易反噬,養蠱人常有皮膚潰爛,頭昏目眩等症狀。”
太後聞言嗤笑一聲,指着我喊道:“來人,把她給我抓起來!”
赫連喻時動都沒動,隻有侍從經過揚起的風,給他添了幾絲人氣兒。
我被人摁住肩頭從地上拉起來,心平氣和地做最後的掙紮:“太後若非說是我下蠱害人,倒還不如說是我下毒戕害來得名正言順。”
太後一手掀翻了桌上醫侍的藥箱,叮叮哐哐響了好一陣兒才停歇。
“死到臨頭了還不知悔改!哀家看你是活膩了!”
“澧朝使團還未離開王庭,怎麼太後就想殺我洩憤?”
我不甚在意,話語間也并不恭敬,“太後和王上可得想清楚了,今日真要押着我出這道殿門?”
“你!”
太後隻顧指着我,可惜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周雩卿替她撫着心口,寬慰道:“太後,眼下王後的蠱毒最為重要。蠱毒若是解了,由王後指證,您和王上再做個見證,辰妃也就無話可說了。”
她給醫侍使了個眼色,那人就退了出去,看樣子真是去配解藥去了。
我剛想開口說話,就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熟悉的,帶着狎玩揶揄,屬于赫連喻時自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