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碗被打翻在地,左右我也不想喝,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你們要做什麼?”
流筝半跪着擋在我身前,聲音抖顫,顯然是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
“王後吃了你家主子送來的糕點,今天早上開始心昏頭眩,現如今更是吵着嚷着要跳湖!”
為首的侍女橫眉冷對,一雙眼瞪得宛如銅鈴,氣焰嚣張一心要為她主子出頭,
“竟還有臉來問我們要做什麼?當然是讓你家主子過去……”
着實聒噪,惹人厭煩,我開口打斷她的話:“誰?誰讓我過去?”
我見她穿着淺藍鑲銀邊的短褂,是個三等侍女。
“若是太後,該有太後口谕,若是王上,怕是更輪不到你來通傳。”
我的手搭在流筝的肩膀上,借了把力從榻上坐起來,而後又望向那個侍女,
“我且問你,是誰讓我過去?”
侍女躲避開我的目光,雙手揉搓着衣角,支吾道:“我……請娘娘……”
“你一個奴婢,也有資格來請我?”
這個笑話甚是好笑,我也差點笑出聲來,一手捂着心口,笑道,“是金梧王庭不分尊卑,還是單單一個你?”
還真當我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不成?
那侍女瞬時跪在地上,烏泱泱的一大片也随之從我眼前消失,滿屋跪的徹底,竟顯得是我在仗勢欺人。
“我們娘娘昏睡了三日,才醒不過一刻,誰也别想憑空給我們娘娘扣上一頂帽子!”
流筝猛地從地上爬起來,指着為首的侍女高聲喝道。
“這是何故?”
輕柔的女聲踏着滿屋蕭瑟,從那頭席卷而來,周雩卿滿面春風,蓮步輕緩已到我眼前,
“我在王上寢殿都能聽到妹妹這宮裡的動靜。”
她素來溫和,再加上如雲縫制的衣裙,更襯得她超凡脫俗。烏黑的藥汁撒了一地就化作澄澈的苦水,在她潔白的裙邊暈染開來。
“辰妃宮裡的人都說了,辰妃妹妹昏睡三日才醒,她以何來害王後?”
她似在替我說話,甚至彎腰拾起了地上的藥碗,擱在了案頭,我好心地給她遞過去一塊絲帕,也沒打斷她,
“還是說你有什麼證據,需要辰妃妹妹與王後姐姐當面對峙?”
我就知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那侍女當即接過話茬,疾言道:“今晨真的是辰妃宮裡的侍女去送的糕點!所以我才會……”
“既如此,為了妹妹的清白,把話說開也是極重要的。”
周雩卿擦去了手上的藥汁,接着向我伸出了手。
我望着她,學着她做知心姐姐的模樣,搭着她的手站起身來,笑着說道:“珍妃姐姐請我,我豈有不從的道理。”
“不像有些人頭豬腦,慣會仗勢欺人,姐姐,你說該不該罰?”
我故意沒有收回手,半個身子的重量也都倚在她身上,裝成一個纏綿病榻久治不愈的病美人,仿若她一松手,我就會倒地不起。
“以下犯上,是該罰。”
她絲毫不敢松懈,即使意識到我把她當做侍女也不敢妄自松開我。
我就是要她這樣。
要她被我挾制,被我激怒,卻依舊不能有所動作。
“我可不敢濫用私刑。”我捂住心口,眉眼低垂,“流筝,去請王上過來。”
“區區小事,不必驚擾王上。”
周雩卿一個眼神示意,就有幾人擋住流筝的去路,
“王後這般危急,太後想來不會不聞不問,到時候自有太後為你做主。”
她話說得情真意切,眼裡的溫柔缱绻也不似作假。
“如此這般叫做構陷污蔑,怎麼能算作小事?太後與王後姑侄情深,萬一被小人蒙蔽,我又當如何?”
我裝作沒見到她同侍女使眼色,歎息一聲就想落淚,
“更何況,我也不瞞姐姐了,我被冊封也将近四個月了,可連王上長什麼樣都不清楚,說出去豈不是會讓人笑話。”
周雩卿安慰般地拍拍我的手,還好心地幫我整理了下額前亂發:“妹妹切勿多想,清者自清,自會還妹妹一個公道。”
這話說得極沒用,但是我也沒再糾纏,點點頭就讓流筝替我更衣。
我特意沒有挽發梳妝,還選了一件和周雩卿一般白的衣服,以裝柔弱小白花。
途經湖心亭,我遠遠望見亭中站着一人,好似是那日的醫官。
我這才想起來,我曾約他三日後黃昏相見。
可這會兒距離黃昏至少還有兩個時辰。
但此時行的匆忙,我沒喊他。
王後的寢殿依山而建,秋日紅楓開得極好,随風飄蕩鋪滿庭外。山中還隐着一道隐蔽的飛泉,叮叮咚咚猶如悅耳琴聲萦繞耳畔。
這裡美得不可思議,更是靜得讓人奇怪。
不是說王後吵着嚷着要跳湖嗎?這做戲也不做全套,看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