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過頭去,沒理他。
“是你漏算了他們會臨時發難,才讓自己落到如此地步?”他不依不撓,挪到我旁邊,非要來看我的臉,“你這個人心思缜密,沒有萬全之策絕不會主動出擊。所以,是哪一步錯了呢?”
“從你把我帶上馬車的那一刻起,就錯了。”
我其實已經沒多少力氣了,但我還是看着他的眼睛,平靜地說出了我的心思:“隻要我和郡主不在同一輛馬車上,那無論有幾路人馬,也無論他們何時發難,如何發難,現在所有的意外全都不會發生。”
“我錯就錯在,對自己太狠,也高估了自己的體力,竟然真的昏了過去,否則我絕不會選擇和小王爺同行。”
他的舌頂在臉頰一側,隆起一個微小的弧度,我的說辭似乎并沒有說服他,他微眯起眼睛:“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誰的人。”
“澧朝箭術一流,人又在京中的,恐怕就隻有郡主的那位胞兄了。”他雖是笑着,但眼底沒有一絲笑意,“剛剛在山崖上,有人劫持你,他幫你脫困。有個黑衣人想要靠近你,也被他用箭步步逼退。”
我忍不住捏緊了拳頭,他的洞察力着實令人膽寒。
“他的父親已然下獄,他妹妹是攀着當朝貴妃的關系才做了這個郡主,他選擇與你合謀……”他好像又想到了些什麼,有些停頓,“可你是皇長子的座上賓……”
“着實有趣。”
他眼底總算露出一絲看好戲的意動,加注在我身上的壓迫感也消退了一些,他坐直了身體,整了整本就破爛的衣擺,“溫姑娘,如果我選你做這個郡主,有什麼好處?”
他似乎已經尋到答案,竟開始和我談起交易來。
“小王爺大可以把我丢在這裡等死,另尋其他人選。”我也不忸怩,“我能給小王爺什麼好處,那讓小王爺背上萬兩金的債算不算?”
碎石滾落的摩擦聲,衣擺劃過空中獵獵作響,皆從山洞外傳來。
“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他打了個哈欠,把手枕在腦後,閉上眼睛假寐。
柴火炸裂開,噼裡啪啦響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
“我是溫予。”
他淡淡的嗯了一聲。
“我可以是任何人。”
幾乎發不出聲音了,眸中的光亮越來越模糊,也越來越暗。
“你身後的人,我想和他談談。”
他的聲音很輕,但已經是我能夠聽到的,最靠近,最響亮的聲音了。
我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我一次又一次的诓騙他,僅憑我一人當然做不到。
“那就看小王爺能不能讓我活下去了。”
——
我活下去了。
醒來時我已在金梧王庭。
起初,我被安置在偏僻的寢殿,他繼續以赫連喻恩的身份接近我。
那時我的記憶錯亂過一陣子,所以說做失憶也算不作假。
五月廿六,夜裡突發高熱,那是我那座寢殿最熱鬧的一晚。
我恍惚間瞧見一個熟悉的人影,醒來時不敢聲張,也敢默默記在心裡。
六月初二,明明止疼藥效未過,我卻裝得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樣。
那夜又是腳步混雜的一夜,我也看清了那人的長相。
六月十七,電閃雷鳴,是金梧罕見的大雨。
那夜卻最是安靜。
我問他是誰,他沒回答,擱下一個小瓷瓶就走了。
然後,我又見到了周聞安。
他衣發皆濕,小心翼翼地躲在角落,似乎也想離去,我張口叫住了他。
他的眼眶紅着,抿着唇不發一言的樣子,局促不安。
他什麼都沒問,隻是同我說,赫連喻恩就是赫連喻時,讓我不要被騙。
他還說,這金梧王庭裡古怪得厲害,讓我小心,他會再來看我。
我就在這時問了他,如果一個人身上常有難以掩蓋的獨特花香,是不是患有某種病症。
他定定地看着我,頭一次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周聞安?”
黑眸裡初見的喜悅皆被怨憤替代,他頭一次在我面前露出冷漠的表情:“蠱。”
“澧朝苗疆所傳,傀儡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