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我并不懷疑他诓騙我。
大片夕陽點綴的天空,濃烈的色彩和屋檐上蕭瑟的積雪對照。
一遠一近。
是永遠不能相幹的東西。
卻都會随着天光漸暗,蒙上一層陰影。
“趙谖,人是會說謊的。”
他側過身去,我清楚地看見他胸腔的起伏,他嘴角的弧度。
他就是很聰明。
輕而易舉就能捕捉到我微小的情緒變化。
“下雪了。”
雪一直在下。
甚至在他出現的那一刻,下得更密。
我晃晃腦袋,狐裘領子上的雪花也被我抖落下來。
我們誰也沒有再說話。
——
一聲輕咳,将我拉回現實。
宗政朗月背往後靠,他本來就年紀大,裝起來就更像一個運籌帷幄的常勝将軍。
“柳公子這是效忠誰?敢做馬前卒,來我面前出風頭?”他嘴巴裡吐出一口煙,張牙舞爪四處彌散,“王庭裡的那位早死了。”
他的眼窩凹陷,無賴勢利全不隐藏,“我現在不過是一介平民,和柳公子又有什麼幹系?”
柳南知的眼神瞥過來,淺淡的不屑,無所謂地啧了一聲:“貴公子移送官府,又和我有什麼關系?”他不待宗政朗月回應,就自顧自地接下去,“也是,畢竟您的養子,更适合繼承家業。”
他甚至還貼心地替宗政朗月撣去了掉落在膝上的煙灰。
宗政育臨一言不發。
沉悶穩重的性格,确實和我了解得到的相差無幾。
可我總覺得他奇怪。
這樣的穿衣打扮,就很奇怪。
宗政朗月也是沉得住氣,手裡的煙杆擱在桌上,沒發出刺耳的聲響。
“柳公子一出仙人跳,就想逼我低頭?”他笑着,眼角溝壑深淺不一,“手裡有什麼底牌,盡數亮出來好。”
“哦?”柳南知抖開扇子,眼神似乎丈量着扇面上的亭台水榭,漫不經心道:“可現在是我在和您談條件。”
他一手嫌棄地把宗政的那支煙杆挑開,袖中抖落下一片破損的玉扣。
因離得太遠,我看不太清玉扣的成色和破損程度,但宗政朗月的臉色倏然就變了。
“這物件兒年代久遠,勞煩您幫我掌掌眼?”
突然間竹簾被打穿。
從隔間飛來的暗器近在眼前。
緊接着從我耳後擦過一陣淩厲的風。
二者在空中碰撞發出一聲悶響,刺眼的光亮一閃而過。
暗器被打偏後散亂釘入木樁,留下三個深淺不一的黑洞。
懸挂的竹簾應聲而落,底下桌案上擺放的器物拂擲地面,裝着文竹的朱砂瓶就碎在我面前。
但這兩間屋子裡所有的嘈雜,全都被戲台急促的鑼鼓聲和響徹戲樓的喝彩聲全部遮掩。
我下意識地捏緊了手,眼神卻不躲閃。
那道暗器的主人側頭睨着我,嘴角牽扯出陰邪的惡趣味:“趙姑娘。”
我沒惱怒,朝琳琅擺擺手,然後把衣擺上濺到的泥土甩甩幹淨:“宗政公子。”
他是認識我的。
我突然有些好奇,他會認為我是誰的人呢?
我提裙跨過兩間屋子中央的雜亂。
發髻上簡簡單單一隻竹漆簪,簪首镂刻金筆描摹。
宗政朗月蹙眉,隻瞥了我一眼就收回視線。
柳南知的舌尖頂住臉頰一側,眼神微眯,但也沒給我過多關注。
隻有宗政育臨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像獵人等待獵物入網般狠厲。
我沒理會他,擦過他的肩頭,走到柳南知和宗政朗月之間,微微俯身替他們将茶盞斟滿。
“趙姑娘也想淌這趟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