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月從前心思都在毅王身上,宋洺她是聽過的,京城裡郎豔獨絕,不過宋洺十歲上下便跟随其兄長去北境邊關曆練,不常回京,宋洺本人她并未見過。
可世家嫡女,所受的教育裡從來不是隻情愛二字,厲害分析她聽得懂,知曉宋洺這樣的才學樣貌,怕是皇子在側也要被他的鋒芒遮擋,所以她并未拒絕父母給她安排的婚事。
在她見過宋洺之後,隻一心待嫁了。
宋洺很好,他心裡有江星遙,知曉父母給他定下江青月這門親事後他也曾極力反抗過,可他是刀山血海裡殺出來的人,深知事在人為,活着才有希望,絕食上吊這種酸事他做不出。況他多年在外征戰,未能陪在父母身邊承歡膝下,已是愧疚,絕不可能在家橫行霸道。
他隻能日日跪在父母門前,紅着眼眶祈求父母成全,他說将軍戰死沙場便是最好的歸宿,古來征戰,能回來的人少之又少,隻希望短暫的一生有心愛之人陪伴左右,别無他求。
宋父被他的兒女情長氣的幾天吃不下飯,宋母也是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哄着愛子,這麼好的孩子,她真的心疼。
然宋家一介武将,在這重文輕武的朝堂上,一個不小心就要被冠上越功高蓋主的罪名,娶個文臣之女回來,略能平衡一些。江青月她是見過的,各方面确實也配得上宋洺,宋母不能理解自己的小兒子為何如此執着于一個庶女,心下對江星遙多了一絲成見,可她舍不得兒子委屈,最後宋母妥協了,答應他隻要他和江青月成親,半年後就迎江星遙過門為平妻。
宋洺聞此,大驚大喜問是否當真,他明白宋府将門出身,戰功太過顯赫已讓聖上疑心,若再定一門高攀的親事,怕是不妥。于京城内那麼多顯赫世家來說,江家是新貴,宋府也隻是次子成親,隻要是年長的那位宋将軍還未娶親站隊,一個小兒子結婚,聖上沒什麼不同意的。
平妻也是妻,他會把江星遙當成唯一的妻子去疼愛,如是這般,才有了和江青月大婚那天他興高采烈的迎親的一幕,他隻希望他來江府,第一個看到的是江星遙,那個敢無拘無束跟自己胡言亂語的小丫頭。
思緒回到宋洺腦海,他有些懊惱在成親當天并沒有見到自己的心上人,所以從江家出來後的所有笑容和喜悅都成了表演,一路演到入洞房掀蓋頭,看到鳳冠霞帔的新娘子并非所愛之人,他履行義務般的跟新娘交代了幾句,就去了書房。
他的腦海裡還是興奮的,從這一天開始,隻要再有半年,就能跟心愛的人真的在一起了。所以今日的回門省親,他一路心不在焉,下了馬車便急急尋找江星遙的身影。他甚至根本沒聽嶽丈與兩位兄長說了些什麼,直至涉及邊關戰事,他的思緒才回歸一二。
男人們的話題沒結束,江青月和江星遙便在門外候着。江青月的眼裡全是這位新婚夫婿,江星遙看着宋洺,腦子裡居然亂七八糟想的都是古代男子的頭發也很長,怎麼可能隻用一個冠和一個钗子就把頭發豎起來了呢,這樣打仗的時候,頭發不會散嗎?
她轉而又開始聽宋洺分析北疆的局勢,她對這個很感興趣,她上學時走過的國家不少,自己國家的邊邊角角也都有踏足,還曾經跟肖毅說過想要一起沿着山海經描述的國家走一趟,肖毅就是逼死她的前夫,想到這裡她苦笑了一下。
宋洺回頭時發現江青月與江星遙站在門外。江星遙看起來很好,依舊是那個瘦瘦弱弱,微笑不語的樣子。宋洺有一瞬的恍惚,江青月看到宋洺眼神裡的搖擺,趕緊道:“我與妹妹在後院一叙,不曾想妹妹卻想來見夫君。”
這白蓮花,江星遙心裡想,但她沒接話,轉頭對江琮盛和兩位兄長道:“父親安好,兄長安好”。江琮盛本就不喜歡這個女兒,對于她出現在前廳更是不滿,他微微皺眉,說:“你姐姐與姐夫二人今日回門,你也來見過你姐姐與姐夫。”
江青月聽聞江琮盛的話,走到宋洺身邊,拉着他的手,笑着說“父親言重了,剛剛在門外候着,我與妹妹已經說了一會子體己話了。”江星遙迫不得已,扭頭看着宋洺行禮,說道:“姐夫安好。”
宋洺聽到“姐夫”二字,心裡刀割一般的疼。他剛要說什麼,江星遙看他神色不對,趕緊打斷他說道:“剛剛聽兄長提到北境,可是新疆?”
話剛出口便開始後悔,心裡直呼自己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原是怕宋洺會說出什麼讓大家都下不來台的話,現下好了,自己一開口便讓自己也下不來台了。
在場的幾個人都愣了,江父不耐煩地對江熠使了個眼色,江熠看到後,問江星遙,“何為新疆?”
江星遙沒辦法,隻能硬着頭皮說,“我在一本書上曾看到過關于北疆的介紹,但是書中描述該地時,用的地名是新疆,剛剛聽兄長們提起北疆事宜,一時渾說的。”
“那關于書裡描述的新疆,是什麼樣子的呢?”宋洺不依不饒的問。
江星遙心想,這小宋将軍為了能跟自己多說幾句話真是拼了。
她轉頭不去看宋洺,機械般說道:“書中形容此地地廣人稀,沙漠地帶居多,行此處最好提前儲水,引當地人作向導,可騎駱駝穿行。該地中有盆地地貌,晝夜溫差大,早起需穿厚襖,午時着輕紗即可。人們能歌善舞,男人俊美,女人熱情奔放,風情萬種。然此地有不少鹽堿地,莊稼種植困難,糧食産量低,等到雨季過了,待草原枯萎,畜牧業發展就進入瓶頸期,人們缺衣少食,便會南下奪糧草搶物資。物競天擇,強烈的求生欲會驅使人做出很多不理智的事情,但活着,是人基因裡的本性。”
江星遙說的亂七八糟,感覺後背都沁了一層汗,回過神發現江琮盛臉色無比難看,江青月的面上更是驚恐萬分,她想起江星遙大病初愈時的胡言亂語,和府中下人們說的邪祟附體,瞬間脊背發麻不敢看她。
江家兄弟也感到意外,且不說北境偏遠,京城之中鮮有人去,就算是去了,也都是些行走的商販和戍邊的将士,能把風土人情寫的如此詳盡,又輾轉讓一個閨閣女兒看到,真是本奇書。
江琮盛最先反應過來,他尴尬的咳了一聲,說:“好了,你姐姐與姐夫你也見過了,這裡沒你的事情,回你院子去吧。”
江星遙很是無語,卻到底也沒說什麼。隻款了款身,低頭道:“父親說的是,女兒唐突了。姐姐姐夫,兩位哥哥,星遙告辭。”然後轉身出去了。
宋洺有些心煩意亂,眼神随着江星遙七拐八拐出了院子。江青月剛剛吓得不輕,此刻臉色發白,拉着宋洺的手道,“夫君,青月覺得有些不适,我們在娘家也叨擾多時,且回去吧,莫讓婆母挂念。”
江琮盛趕緊接話,道:“來日方長,今日你們新婚回門,不好在外耽擱太久,回去吧。江烨,送送你妹妹妹夫。”然後扭頭對江星遙的親哥江熠說,看着你妹妹,讓她給我老實在屋裡待着不許出門。
江星遙慢慢往回走着,隻覺得社交好累,在她馬上跑進院子的時候,被江熠抓到了。江熠對這個親妹妹了解不多,他這個人不苟言笑,從前住在偏院,他忙着讀書,幾乎不曾見過幾面,親近更談不上。
加之因着江星遙婚事被搶後一病不起險些喪命,鬧得京城沸沸揚揚,他心裡多少有些不快。今日竟是他第一次見自己的妹妹說這麼多話。眼前的姑娘今日裡看到宋洺,似乎并沒什麼難過的迹象,許大病一遭,便都想開了。
他有些感慨道:“别傷心,世上好男兒多的是,人生長遠,不在一時。”江星遙聽聞江熠的話,恍惚間又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她鼻子有些發酸,從前她受了委屈,也是姐姐替她出頭。她正想着要不要說些什麼,江熠卻轉了話題:“過段時日那本北疆的書可否借我一閱,我還不曾去過北疆。”說完笑着走了。
江熠的背影看起來很穩重老成,江星遙莫名有些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