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兩家人來到故京市一家頗有名氣的融合菜館,主推江浙菜和改良的法餐。
餐廳面積不大,隻有七八張桌,裝飾多用溫柔的暖色調,幾扇巨大的落地窗旁擺着灑金龜背,藏在繡金線的薄紗窗簾裡。
董紅英招呼郭天臨走進包廂,說:“這家店比米其林還難約,更别說有包廂的,我們這是找了老闆的朋友才訂到的位置,小方是南方人,我覺着大約她會喜歡這裡的菜。”
這次吃飯也請了郭燦陽的繼母,方杏懷。
方杏懷化着精緻的妝容,親昵地挽着郭天臨的手臂,對董紅英的照顧微微一笑。
郭燦陽跟在他倆後面,保持着一段距離,雙手插兜。
包間的門口有門檻,程影佳邁過門檻時被絆了一下,差點摔倒,郭燦陽從後面扶住了她的胳膊,她說沒事,擡頭正好對上方杏懷充滿探究的眼睛。
衆人落座,程建國要了紅酒,親自給郭天臨和方杏懷倒上,又給郭燦陽和程影佳點了果汁。
他舉起酒杯給郭燦陽敬酒:“燦陽,這次多虧了你,佳佳才沒受欺負,我都不知道要怎麼感謝你,你以後有任何需要幫助的地方,隻要我們家力所能及,一定幫你!”
郭燦陽大概是第一次被人敬酒,局促地起身用玻璃杯貼了下程建國高腳杯的下半段,說:“叔叔客氣了,應該的。”
“來來來,吃菜吃菜!喝酒喝酒!”
“燦陽!快嘗嘗這個魚!”
這頓飯吃了将近三個小時,酒過三巡,大概是肝髒代謝酒精很慢,郭天臨臉都紅了。酒入愁腸,他拉着程建國開始訴苦,講了他許多以前的事。
郭天臨的發妻,也就是郭燦陽的親生母親,姓錢,叫錢思甜,小時候和郭天臨住一個胡同裡,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個人學習都不錯,考上了故京市同一所大學,畢業後就結婚了,之後不久就有了郭燦陽。然而在郭燦陽不到六歲的時候,錢思甜突然查出胰腺癌晚期,不到一年就離世了。
今天,是錢思甜的忌日。
郭天臨一雙眼睛因充血而紅腫,他眯着眼,幾乎要睡着了,迷離之間喃喃地說:“思思命苦啊,她去世的時候,我還沒發迹呢,唉……”
程影佳看看悲傷的郭天臨,再看看他旁邊沉默的方杏懷,低頭喝了一口橙汁,真想把耳朵閉起來。
聽着老公在外人面前如此懷念亡妻,方杏懷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是手心向上的全職主婦,沒有本事和郭天臨發脾氣,隻能一口接着一口灌自己酒喝。
郭天臨打拼多年,一路做到重金銀行的副行長,怎麼會連這點人情世故都不懂?分明是不在乎。
酒桌上的話就那些,轉來轉去,又轉到了孩子們身上。
本來大家在說程影佳的英語成績好,方杏懷忽然把話題扯到她差點被欺負。
她說:“話說回來,一個女孩子家,那麼晚了還在外面亂晃,還穿着裙子,唉,要我說也不怪被别人盯上,佳佳,你下次可要注意啊。”
程影佳忽然被cue,還沒反應過來,條件反射地接受長輩的建議,“嗯”了一聲。
見程影佳不反抗,方杏懷說得更起勁了。
“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嘛,小姑娘就得潔身自好,你現在留下這麼大一塊污點,你說說以後誰敢娶你?”
董紅英心裡說這算哪門子的污點?她扯起一個敷衍的微笑,維護女兒:“哎呦,這不是沒發生什麼嘛,要是真有什麼,那警察早就立案了。”
程影佳卻問:“為什麼一定要有人娶我?”
方杏懷睨起眼睛,她的眼睛大且狹長,但眼珠卻小,看起來像蛇的眼睛。
她沒有回答程影佳的問題,彎眉微微皺起,轉着紅酒杯裡僅剩的一點酒液,輕聲細語地說:“要我說,你們真應該去聯系那個鐵路中學的,既然人家喜歡你,你們直接結婚了好了嘛。”
程影佳一愣,餐桌對面方杏懷似笑非笑的臉和那晚黃毛乖戾的臉重合在了一起,她打了個冷顫,下意識望向董紅英求助,隻見董紅英臉已經黑了。
郭天臨低聲怒道:“小方!你喝多了吧!”
他有些尴尬地對程家人說:“對不起啊,她喝太多了,開玩笑的,不是那個意思。”
郭燦陽盯着方杏懷那張精緻年輕的臉,胃裡翻江倒海,沉着嗓音說:“是嗎?我看她挺清醒的。”
五雙眼睛驚訝地望向郭燦陽,隻見對方,“你這麼了解,當初就是用這套歪理騙我爸和你結婚的吧。”
“郭燦陽!” 郭天臨拍桌而起,架在筷枕上筷子被震得跳起來掉到地上,“小兔崽子你說什麼呢?!”
“你這麼生氣,怕是被我說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