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姨娘是想找我家夫人興師問罪嗎?秦姨娘可别忘了,黃大人要不是看在張夫人的面上,如何會放過你。”
秦慕琅冷哼了一聲,轉過頭來,“如果你家夫人自認有功,幹嘛要來這祠堂跪着請罪?”
杜鵑被嗆的,臉上通紅,半天沒說出話來。
秦慕琅懶得和她糾纏,轉身又要走,杜鵑卻道:“大爺知道夫人在祠堂跪着,一回府便來祠堂見夫人。”
她這話說得四平八穩,沒一句虛言。卻讓人猜測不止,張夫人跪祠堂真的是要請罪嗎?還是以此來邀寵。她的以弱示之,反倒讓所有人覺得她咄咄逼人。
秦慕琅從杜鵑那得意的眼睛裡讀懂了一切。【看來還是着了她的道。】
杜鵑覺得終于勝了一成,繼續道:“大爺回來時,滿頭滿臉的,也不知是哪裡惹的髒。他都來不及洗漱,便來找夫人,扶夫人起來。夫人見他這樣,也是急的掉了眼淚。拉着他去梳洗去了。想必此刻兩人應該正是雲蒸霧繞,你侬我侬吧。”
也怪秦慕琅想象力太豐富,杜鵑這麼一說,她眼前立刻浮現,李若松半露着身子在浴桶中的樣子。雲霧蒸騰中張元容款款拿來梳子,半蹲着在一邊,替他梳洗着頭發。
濕潤的空氣中,情愫蔓延,突然他握住了她的手,霧氣朦胧了世界,秦慕琅不敢再往下想了。
她立刻搖着頭,想把這些忘掉。卻發現被印記的更深了,恨不得現在便殺過去。
杜鵑覺得效果達到了,正要走。卻被秦慕琅攔住了。
“告訴你們家夫人,我從未打算和她搶什麼,讓她最好看住他的夫君,讓他不要再來找我。”
這話效果好,杜鵑聽完臉色發白地定在了那裡。
但往回走的秦慕琅卻頗為後悔,【這話定會傳到他耳朵裡的,他真的氣的不來看她怎麼辦?】
後悔的何止秦慕琅,獨自一人走回内院的張元容,心事重重。
突然臉上一涼,一滴露水滴在她的臉上,她抹了,看着手裡的露珠。這個點了,露珠早該蒸逝于烈陽之下了,如何還在?
那露水在她手中化開了,消失了,如她那僅存的希望。百思不得其解,殺氣騰騰的舅舅如何铩羽而歸,如何讪讪回京。可她不知,在京城的舅舅此刻正跪在紫禁城的殿閣内,瑟瑟發抖。
“她真的不是?”
“回陛下,她的确不是陛下要找的女子。臣拿着畫像仔細比對,還問了些她的鄉俗,确認她的确是南直隸人,父親是個街邊的箍桶匠。不是什麼蒙古人。”
“你外甥女怎麼說?”
黃大人此刻跪在地上,頭沒擡,心下卻鄙夷,【堂堂一國之君,居然拿着閨閣之妒行殺人之事,攪動臣下不和,實屬下作。】
“我外甥女自是不喜此女。高老夫人也嫌棄她不懂禮數,把她要至身邊,教化禮儀。”
“蒙古蠻夷,自是不懂禮儀。”
黃大人懂,皇帝還是不信,他從懷裡拿出一卷卷軸舉過頭頂。
張掌印乖覺,巴巴的去取,打算交到皇帝手中。皇帝看到卷軸仿佛已經猜到何物,臉氣的泛紫,手一碰到卷軸便大袖一揮,把它抛到了地上。卷軸落地,與金石發出脆響,久久回蕩在殿堂上。
跪在地上的黃大人此刻已經匍匐在地,臉貼着冰涼刺骨的金磚石。此刻的他心一橫道:“這是我臨走找遼陽畫師給她畫的畫像,陛下若不信,可請人送至天牢,給她的哥哥哱承恩認上一認。便可知真假。”
“黃大人,住嘴!”張掌印怒斥道。他知道皇帝陛下曾派錦衣衛偷偷去了遼陽,畫過那女人的像。可天牢裡的哱承恩卻一言不發。
卷軸滾了滾,不知碰了什麼東西,自己展開了。皇帝看了一眼畫像上的女人,笑了。是個美人,可惜和他派去錦衣衛的帶回來的畫像差得太遠。如此搪塞自己,黃大人膽子不小呀。
他氣得胸脯不停地起伏,想咆哮一番,怒斥他們沆瀣一氣,蒙騙聖躬。把他當猴子耍嗎?
但他很快看到了站在黃侍郎面前的張掌印。他們是一夥的,殺不幹淨的。
想到此,他閉上眼睛,收斂了心神,“行了,我知道了。雖是個妾,可别讓她掀起風浪,到時候淹的還不知是誰?”
這話說得話裡有話,讓黃大人心下不快。但張掌印明顯淡定的多。
三更後,司禮監張掌印張大人作為大内最有權勢的内監,終于被徒弟服侍的歇息去了。他最小的徒弟此刻在皇帝殿外守着夜,他很納悶皇帝殿内為何燈火輝煌,沒有絲毫要睡的意思。
卻突然看見一人,朝他走來。這人約莫三十多歲年紀,大半夜還是着官服工工整整。個子極高,卻瘦,膚色蒼白,無一絲血色。墨色眉眼卻如星辰般耀眼。
他上前朝小内監一揖,道:“勞煩内監大人通報,在下兵部侍郎宋應元。”
他說的聲音并不大,而且溫溫柔柔的讓人無法拒絕。小内監剛想轉頭,去通報。卻聽皇帝在殿内喚道:“是宋大人嗎?快進來。”
宋大人淺淺一笑,還是恭恭敬敬給這個小内監又施一禮,才甩了袖子,飄飄然進了皇帝的内殿。
小内監看着他的背影道:“恭敬有禮,溫潤如玉,像個仙人。”
這位仙人一入殿便跪在了皇帝的腳下。
皇帝上前一把将他扶起,“愛卿,朕終于把你拉盼來了。”
“臣蒙陛下厚愛,定當誓死效忠陛下,為陛下驅逐外患,拼死保衛大明江山。”
皇帝聽後十分滿意,頻頻點頭道:“明日你總督薊、遼、保定軍務,援新濟國經略的诏書便會下來。我将明旨群臣,讓六部皆聽你調遣,内庫也任你調用。一力助你備戰迎敵。”
宋應元一聽陛下連自己的内庫也交到自己手上,不由熱淚盈眶跪拜道:“臣定竭盡所能,不負陛下厚愛。隻是……”
宋應元的猶豫,讓殿閣裡的皇帝停下了腳步。“六部都聽你調遣,還不夠嗎?一定要入閣嗎?”
宋應元急急搖頭道:“不。在下前些日子特地到東南沿海尋訪抗倭老兵,請他們傳授經驗。據屬下聽來,倭寇多為步兵,雖與水為鄰,卻戰船落後。
所以新濟國唯一的勝仗便在海上,若我們的戰船出海,與新濟國戰船一起在他們入朝海域截堵,斷了他們的援兵和補給,給這些關門之狗,當頭一棒。
“其二,新濟國多山,北方的騎兵在山地無法施展,勝算不大。而擅山路跋涉的南方步兵,似乎更為合适。
“所以屬下請陛下換撤李若松将軍,選一南方步兵将領統領步兵同我并肩作戰。”
燭火在暗夜裡跳動,把皇帝的臉照得忽明忽暗。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宋應元。他明白李若松不守武将尊文官之慣例,得罪文官不少,彈劾他驕橫的人更是數不勝數。他面前的這位似乎就是其中一位。
是呀,若派出的倆人文武不和,這場他拿帝國做賭注的遠征,可就毫無勝算可言了。
透着燭火看了他許久,想着如何勸服他,卻笑了起來。大明朝的文人皆以耿介為榮,如何能勸得動。還不如對李若松下手,反倒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