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宮出來,太子笑笑先走了,胤褆、胤祉打個哈哈跟着走了。
我也準備走,沒想胤禟一聲不吭地先轉身走了,胤禩拉沒拉住,沖我歉意的拱了拱手,帶着胤?追了過去。
胤祺與我描補:“四哥,九弟他養了許久的貓死了,心情不好。我過去瞧瞧!”
貓?是喻指绮羅嗎?绮羅屬虎,可不就俗稱的“大貓”?
看來胤禟喜歡绮羅的事兒,不止胤禩、胤?知道。胤祺也都知道了。
胤祥看看胤祯,跟我打了個千,也走了。
終于所有人都走了,隻胤祯留下。
胤祯望着我欲言又止了半日,方道:“四哥,謝了!”
我擺擺手:“不說這些,自家兄弟。”
……
坐上馬車,我方摸出袖袋裡的龍鳳呈祥,展開。
秋香色的素緞,沒有織金,沒有提花,也沒有雲紋,比我一衆兄弟腰間的荷包都樸實無華。早知道绮羅萬事落于人後的脾性,我一點不懷疑這塊軟緞是為其他人嫌剩下的,一如绮羅自己。
再绮羅這個針腳,對着車窗,我仔細端詳:如榮妃所言,确是很細密齊整。看來绮羅說她會做衣服鞋子是真的。
就是這繡樣,我搖頭:绮羅一準是看周遭秀女都刺繡“龍鳳呈祥”,以為她也得刺繡龍鳳呈祥,就又東施效颦了。
郭絡羅太太什麼都不教給绮羅的黑心和绮羅不合時宜的小機靈,我禁不住想笑:倒是成全了我。
就是,回想剛大庭廣衆之下接繡絹的一瞬,不自禁地,我擡手掩面,這輩子都沒這麼丢人過,簡直不堪回首……
回到府邸書房,秦栓兒、秦鎖兒抱着家常衣服來伺候我更衣,為我推開。
“高無庸,”我吩咐:“拿個匣子來!”
高無庸捧來一個朱紅色漆雕“喜上眉梢”的拜匣:“爺!”
我瞪高無庸一眼,竟然敢妄猜爺的心意。高無庸垂首不動。
想着再更換也不過是掩耳盜鈴——高無庸寸步不離的跟着我,什麼不知道?
我摸出袖袋裡的龍鳳呈祥放進匣子,蓋上。
拿着匣子,我尋思這匣子放哪裡才不至于為人發現。思慮一刻,我站起身,來後院佛堂。
徑直走到佛堂最裡深處的佛龛前,我接過高無庸遞上來的鑰匙,打開暗櫃,将匣子收了進去,上鎖鎖好,方覺安心。
這下就不怕打掃書房的小太監看到了。
經後院回書房的時候,看到院子裡的紅梅含苞待放,我停步伫立,揀了一支花朵最飽滿繁勝的花枝折下。
有花堪折直須折,我可算折到了绮羅這一支花,我很高興。
将花枝拿回書房,插在梅瓶裡,擺在案頭,細細鑒賞……
“皇阿瑪指了绮妹妹來。爺,”晚間琴雅問我:“绮妹妹進府,您看是不是比照耿妹妹的例添些?”
绮羅和秀英雖說同為庶福晉,都是妾,但妾與妾不同。為皇阿瑪指進府的绮羅,大選秀女出身,即便是妾,那也是妾裡面的貴妾,天然高包衣出身的秀英一頭。如此于納庶福晉的常例上添些熱鬧也是沐皇恩的意思。
琴雅慮得周到。
但我不能。
外人眼裡绮羅才德不顯,樣貌平平,是我兄弟一個、兩個都挑揀不要的。我收她的借口也是為母分憂的孝義。對她進府,我實不宜表現得太過熱切。
不然我的臉要往哪裡擱?
更别說宮裡母妃跟宜妃勾心鬥角,我不想绮羅再次成為母妃打擊宜妃、绮霞一系的棋子,就不能叫她惹人注目。
再還有胤禟,怎麼說都是我兄弟。我不想似小人得志一般往他傷口撒鹽,亦不宜大張旗鼓,擺酒慶賀。
“不必!”我斷然拒絕:“隻照秀英的例就成!”
如此有章可循,任誰都挑不出理來。
琴雅聞聲答應:“嗻!”
秀英也似如釋重負,舒了一口長氣。
我掃秀英一眼,頗不以為然。秀英自诩聰明,博聞廣學,卻至今不明白我留她院少單純是我對她這個人生不出情愫,跟府裡其他婦人,特别是還沒進府的绮羅沒一點關系。她實沒必要拿绮羅當假想敵。
再就是我真若不待見绮羅,又納绮羅為庶福晉,真不知道同為庶福晉的她有什麼好慶幸的?
根本就是自相矛盾。
“耿妹妹,”琴雅轉對秀英:“绮妹妹進府,你先照爺的話預備,等聖旨下來,即打發人将彩禮給郭絡羅家送去。”
秀英進府是琴雅親自操持,現绮羅進府,琴雅将給郭絡羅家送彩禮這樣的交際都指給秀英來辦,明顯是比照填房婆婆在先進門的兒媳婦跟前擡不起頭來的例子,擡舉秀英壓绮羅一頭。
剛爺說照秀英的例辦,琴雅即當着爺的面當甩手掌櫃,這是造就既成事實來逼爺默認秀英高绮禮一頭。
畢竟府裡許多婦人,獨绮羅一個是爺自己開口讨的。再绮羅是宜妃的内侄女,老五、老九的表妹,绮霞、绮雲的姊妹,娘家勢大,不說秀英、玉婷了,即是琴雅自己也難望其項背。
琴雅忌憚绮羅,依舊恪盡婦責,替我跟母妃開口讨了绮羅,全了爺的心願。爺不是忘恩負義,過河拆橋之人,自然得還琴雅一份安心。
琴雅倚重秀英,日常除了家務,進宮也總帶着秀英,母妃也給秀英臉面。
想到母妃,我一聲歎息:母妃一定不喜我擡绮羅蓋過秀英。或許琴雅有意擡舉秀英,就是得了母妃授意。
“嗻!”秀英答應一聲,臉上透出喜氣。
我看着礙眼。小人得志,莫過于此。
站起身告辭:“琴雅,你忙吧,爺回書房了!”
回到書房,更衣坐下,看到案頭插了紅梅的梅瓶,我禁不住擡手輕撫。
其實這樣也好,我尋思:秀英在意第一庶福晉這個虛名,願意張揚就随她張揚去,绮羅原就不合抛頭露面,加上不善言辭交際,正能專心陪我,似皇阿瑪後宮,也是佟貴妃惠妃榮妃協助太子妃襄贊宮務,宜妃、母妃伴駕出行……
早起上朝,看到董鄂·七十,明尚、方文彬、僧格、明德等在乾清宮外侯見,我即知道指婚聖旨已下,秀女的阿瑪都進宮謝恩來了。
見到我,七十一馬當先甩袖請安:“奴才七十給四貝勒請安,四貝勒吉祥!”
垂眼看着七十頭上一品五官的紅寶石頂戴,我擡手虛扶:“七都統請起!”
明尚跟着行禮:“奴才明尚給四貝勒請安,四貝勒吉祥!”
我一般擡手叫起:“老額驸,免禮!”
跟剛剛對七十一樣,再無别話。
皇阿瑪指绮羅為我庶福晉,她娘家在禮法上不算我貝勒府的姻親,連帶的明尚也不是我嶽丈。
于我而言,明尚和七十一般都是我兄弟的嶽丈,我當一視同仁。
明尚微一躊躇,即退到一邊,也什麼都沒說。
明尚對绮禮這個出息兒子整十四年都沒關心,何能在意绮羅這個生母姨娘早死了九年的庶女?
俗話說“子不教,父之過”。绮羅選秀丢人,不會做荷包,不會騎射的根在明尚,郭絡羅太太充其量就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
既然過去十五年,明尚都沒關心過绮羅,我以為今後也再無必要——女子出嫁從夫,绮羅往後隻禮從我就夠了。
我會好好待她。
方文彬、僧格、明德跟着請安,我同樣看待不提。
胤禩、胤禟、胤?、胤祹、胤祥、胤祯早到了,見到我,胤禩領頭請安:“四哥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