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戴铎拿來一摞帖子:“張二爺、徐二爺、富二爺遣人送來請柬,绮三爺送來回帖。”
我擡手示意知道了,打發走戴铎。
“四哥,”胤祥詫異:“怎麼绮禮沒送請柬?”
我方告訴:“十三弟,今兒是绮羅進府的日子,绮禮估計是知道送了我今天也無可能去,幹脆免了。”
“啊?”胤祥怔愣了一下,我舉杯相邀:“十三弟,幹!”
琅地一聲,酒杯碰在一起。
幹完一杯酒,去了尴尬,胤祥笑道:“先我不知道,今兒來都沒備禮。四哥,弟弟借花獻佛,敬您一杯。”
琅地一聲,酒杯複碰在一起。
放下酒杯,就兩口菜,胤祥覺出了不對:“四哥,明尚嫁女怎麼都沒下帖子?我在阿哥所什麼都沒聽說。”
确實,我得到了提醒。
绮羅是郭絡羅府的格格,即便皇阿瑪指與我為妾,進府隻得一乘二人小轎,也還是郭絡羅家的格格,似出門喜酒不單獨請就罷了,何能連喜帖都不下,喜糖都不送?
這馬虎得也太過了。
胤祥度我臉色,想想告訴:“四哥,為绮雲指為側福晉,聽說三月初一宜妃将進宮請安的郭絡羅太太、大奶奶都好一頓埋怨,責怪她們沒教導好绮羅,選秀出醜,帶累绮雲,害她難做。”
“宜妃,呵,”我聽笑:真這麼明白,早幹什麼去了?
“呵,四哥,”胤祥跟着笑了:“總之摔完茶碗後,宜妃跟郭絡羅太太說聖旨已下,绮雲為側福晉已成定局,讓郭絡羅太太照側福晉的例替绮雲預備嫁妝,不要僭越。”
聞聲我方想起婦人衣裳首飾規制這個茬。正式場合惟有嫡福晉才能穿大紅,側福晉可以穿銀紅等近紅,庶福晉就隻能穿桃、粉等偏色。
首飾也是。似珠鳳的鳳頭向正前,還是向左向右,鳳嘴裡銜的珠串數目,翟尾的條數,東珠的等級都有限制。
總之嫡庶尊卑,等級分明。
宜妃的話沒錯,但僭越這個詞出自她口,我頗覺好笑:“九弟指婚董鄂氏,宜妃到底還是更親兒子媳婦。”
董鄂氏雖是開國功勳,世襲的一等公。郭絡羅家隻是祖傳的盛京包衣佐領,四品外官。但是郭絡羅家的這個佐領管着内務府在盛京的農莊、鹽莊、果園、牧場、打牲隊、捕魚船等一切出産以及人參貂皮這些貴貨交易,銀錢流淌遠不是俞保豐之流可比。
單論家資賠女兒,七十真未必幹得過明尚。
“郭絡羅家在京能撐起這麼大的排面,”胤祥淡然道:“皇阿瑪心裡門清。似去歲臘月不是還下了道禁止人參走私交易的谕旨?”
“皇阿瑪指绮雲為側福晉,未必沒有敲打郭絡羅家收斂的意思。”
胤祥分析的有道理,郭絡羅家先确實是風頭太過,引發衆議。
現塵埃落定,绮雲才指了個側福晉,宜妃為她自己面子過得去,必然要指個由頭,再绮霞不給绮羅進門的事也要有個說法,如此绮羅首當其沖,成了替罪羔羊。
郭絡羅太太若是明白道理,就不會連做荷包都不教給绮羅,現聽了宜妃的抱怨,一準恨死绮羅,再不會替她出門操持。
郭絡羅家這是打算徹底放棄绮羅這枚棋子了嗎?不惜連同我的面子一塊摔。
“绮雲跟十哥打小就好,先郭絡羅太太也是照着八嫂的例替她備嫁。結果現好多都不能用了,都得重備。聽說過去幾天郭絡羅家上下都在為绮雲的嫁妝奔走。”
我點頭表示明白:“皇阿瑪這回一氣指了四個皇子側福晉,且一塊住在阿哥所,門挨門的,郭絡羅太太一定想替绮雲争口氣,搬嫁妝時不叫人給比下去。”
“绮雲終歸是宜妃的侄女,”胤祥下結論:“比照兩個小五嫂,将來壓嫡福晉一頭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内宅的事就是俗話說的‘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我認同。其實朝廷的人事也是這樣。
“來,十三弟,”我跟胤祥碰杯:“幹!”
……
跟胤祥的酒一直喝到日頭偏西。透過窗戶,看到高福進院,胤祥丢下酒杯跟我告辭:“四哥,我來您這兒都攪和一天了,現當回了。”
我也沒再挽留:“走吧,我送你!”
雖說小酌怡情,我和胤祥都沒醉,但喝了大半日,一小杯一小杯的摞一塊兒,總量也不少,胤祥的臉耳都泛了紅,我自己估計也是不遑多讓。胤祥騎馬回宮,給巡街禦史看到了,就是“光天化日,酗酒作樂,縱馬市井,有失體統”,煩不勝煩。
二門外看胤祥坐上馬車駛出府門,我回到書房。高福方回:“爺,福晉備了一桌席,使奴才請爺往上房赴宴。”
吃喝一整天,我壓根不餓,但琴雅為绮羅進府辦的家宴還是得敷衍一下。我喚:“高無庸,衣裳!”
丫頭明茶和天酒聞聲捧來一套新衣:醬色平金瓜皮帽、醬色暗花緞長袍、黑色貢緞馬褂、黑色皂靴。衣裳看着跟秀英進府、甯芳、靜初擡格格時一模一樣。我着實懷疑這衣裳是琴雅圖省事,準着整匹綢緞裁的,一次裁了十套。
绮羅的嫁衣,我忍不住揣測:該不會跟秀英的一樣也是桃紅妝芙蓉花緞吧?
我清楚記得我和绮羅第一回見面,绮羅穿一件大紅刺繡菊花紋的袍子。她的手印在大紅衣裳上可真好看啊!
桃紅雖說鮮豔,比大紅還是差了些意味。
我心裡可惜,奈何禮法如此,也隻能怏怏作罷。
上房裡琴雅照例已擺好了一桌席,看我進來,領了玉婷、秀英等與我請安。
擡手叫起,我主位坐下,擺手道:“都坐吧。”
琴雅跟着在我上首坐了,玉婷坐了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