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琴雅想多了——绮羅有這個心機,還能至今背不出她那二十一條家法規矩?
不過我也挺好奇绮羅會送純慧什麼當生辰禮。
“嗯!”我點頭。
“朱紅,”琴雅吩咐:“去你绮主子院子告訴一聲。”
“嗻!”朱紅答應去了。
我看純慧站在一邊,伸手招她:“純慧!”
純慧仰面看她額娘懋華,懋華站得紋絲不動,純慧又改看她奶娘,直看到奶娘沖她點頭,方走過來蹲身行禮:“阿瑪!”
我看得心疼,擡手摸摸她頂心已有我拇指粗的發辮。
都長這麼大了,我都沒抱過。無怪純慧跟我生疏。
純慧瞪大了眼睛,眼眸不知所措地瞟向懋華、奶娘。奶娘龇牙咧嘴地示意純慧沖我笑,急切得鼻尖都出了汗,純慧方開始對我笑,我愈覺難過。
“高福,”我叫管家:“将庫房裡的金墜腳,揀幾樣來給大格格紮辮子。”
純慧今兒用的金珠墜腳就是兩截直愣愣的金珠串子,看着不是一般的蠢。
似绮羅早前紮辮子的金八寶墜腳就很精緻,我不知道我庫房裡現有沒有,不過我今兒賞了純慧,高福機靈,往後自然會揀了好的來預備。
純慧終于會自己說話了:“女兒謝阿瑪賞!”
……
朱紅一臉古怪地領了春花進來。
我尋思:朱紅這是見到绮羅了?不然不至于這個神情。這樣也好,朱紅是琴雅的心腹,朱紅知道了,琴雅也就知道了,且看琴雅怎麼說。
目光轉向春花手裡的托盤。送禮常用的紅氈托盤,托盤上疊了桃紅、淺粉、天藍、橙黃四塊刺繡春蘭秋菊夏荷冬梅的手絹。
我憋不住想笑。宮裡人多,人情多。互送手絹或者賞賜手絹是宮裡嫔妃月例不夠使的無奈之舉。
绮羅雖是庶女,早前得绮禮接濟,銀錢方面反較後妃寬裕。绮羅拿手絹給純慧當生辰禮,多半是早前绮霞、绮雲就是這樣敷衍她的。她不知究裡,今兒照搬來給純慧。倒是歪打正着,可減些琴雅的猜疑。
“貝勒爺、福晉,”春花請安站起後沉着回話:“奴婢主子為貝勒爺禁足學規矩,不能親自來賀大格格芳辰。特遣奴婢來代送心意。”
琴雅點點頭,招呼純慧:“大格格,你绮額娘使人來送你生辰禮。”
如此純慧方上前行禮:“純慧謝绮額娘賞!”
春花閃身避開:“大格格,您快别多禮!”
純慧一般雙手接過托盤。
春花蹲身告退,離開前,眼睛從邊桌上的托盤快速掠過。我看在眼裡不免感歎:绮禮疼绮羅可謂面面俱到!送錢不算,連春花這種心有成算的絕色丫頭都舍得送,還一送就是兩個!
不過往後绮禮倒是可以少操這份心了。
绮羅歸了爺,一切都有爺替她打算。
……
今兒散朝之後,太子跟往日一般當先走了。胤褆随後招呼:“三弟、四弟、五弟、七弟、八弟,明兒十弟娶媳婦,今兒绮雲搬嫁妝,咱們一起去阿哥所瞧瞧!”
民間習俗是新郎的叔伯兄弟搬嫁妝。我等皇子娶媳婦,搬嫁妝都由内務府操持。胤?娶绮雲,我作為兄弟,适時露個臉,湊份熱鬧就成。
現胤褆招呼,我自然是要一同去。
至于太子,身負社稷,隻喜席才露面。
每個皇子在阿哥所的處所都是一個三進院子。绮雲作為側福晉,名分上擔了一個側字,就不能居主院正房,隻能屈居後院。
後院跟我府邸後院一樣有五間北房,左右耳房和東西五間廂房。
廂房裡住的兩個妾侍聽到動靜,領了丫頭出屋來請安,即為胤?不耐煩地揮手驅趕:“都一邊去!”
兩個人便隻蹲了一個福,一聲沒出地站到一邊。
我掃一眼,都曾是宜妃跟前的宮女,有些中規中矩的姿色。
單論眉眼,實不差绮雲什麼——绮氏三姐妹,绮雲形容原不及绮霞,現跟绮羅更是沒法比。
绮雲出彩在她有個好出身,真說人才,總之過去這些年,就沒驚豔到我。
内務府鋪設了五間北房當新房。
新房空落落的,除了光闆大炕啥都沒有。不過瞧一眼,胤?就将我兄弟讓回正房堂屋喝茶。
“三弟,”胤褆問胤祉:“你不是在編書嗎?聽說今科狀元汪繹的外祖錢曾是江南著名的藏書家,家中藏書五千餘種,數十萬卷,許多宋元孤本。”
胤祉點頭認同:“大哥說的是。我已打發人去問過汪繹,汪繹說他外祖愛書如命,與人交往,都是互通有無,易書抄校。我想要他外祖的孤本也容易,但有孤本換抄就行。我這兒正叫陳夢雷整理。”
汪繹讓胤祉跟他外祖換書抄?
我對汪繹生出些許佩服。怎麼說胤祉都是一個分管禮部的皇子貝勒,汪繹沒就此打蛇随棍上,大包大攬,可見有些風骨。
“似别的書倒也罷了,”胤褆笑道:“聽說汪繹善星相命理,都是在他外祖藏書樓中讀到了奇書,這書,三弟,你可一定得抄回來給大家夥瞧瞧!”
“還有這種事?”胤祉很吃驚:“大哥,您這是打哪兒聽說的?”
“前幾日,富爾敦進士宴上聽來的。三弟,你知道揆叙交往都是文人。席間就有汪繹家鄉的官說過去三年汪繹父孝期間提的燈籠都是‘候中狀元汪’,當地人都笑他狂妄,偏有跟他熟悉的舉子相信,還寫詩贈他,嗯,‘已看文采振鸢鹭,重向青宵刷羽翰。往昔緒言吾解說,狀元原是舊吳寬’。”
“總之汪繹早前預言自己能中狀元這件事在他家鄉常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結果現真就叫汪繹說着了,真就中狀元了。”
“不是說算命的都不能給自己算嗎?說算不準!”胤祉猶不能信。
“所以說汪繹厲害啊!”胤褆挑起大拇指:“總之,三弟,這事你留心着,看看錢家是不是真有這樣的書。”
我完全聽愣着了,心說:這汪繹算命這麼厲害的嗎?早就算到自己能中狀元。就不知道他替别人算命準不準?比性音如何?
……
噼裡啪啦鞭炮聲中,绮仁、绮義一身新衣地擡着“吉慶有餘”的彩亭當先進院,後面跟着内務府官差搬擡嫁妝。
胤禩見狀笑道:“來了!”
手裡的茶杯尤端得紋絲不動。
胤?看一眼牆角落地的自鳴鐘,哈哈笑道:“時辰一分不差!”
一般坐着沒動。自有内務府執事引導绮仁、绮義繞過正房,将嫁妝隊伍引向後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