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案子一般人審不了,皇阿瑪再次谕旨刑部尚書傅臘塔審理。
如此籽粒銀案已牽出三個案子,涉及前後四任陝西巡撫和兩個川陝總督,可謂是越查越大了。
吳赫是胤褆的門人,胤褆關心此案,許是又聽到了什麼風聲。
“沒聽說!”我搖頭:“大哥,打前冬張鵬翮調離刑部,出任江西江南總督後我就沒再見過他。”
“籽粒銀案”是陝西的案子,原不歸我管,且張鵬翮已是地方大員,更是我避嫌對象。
我得撇清關系。
“四弟,你不是分管刑部嗎?”胤褆表示不信,就差直言我扯謊。
“大哥,”我正色申明:“我就隻分管刑部在京事務。”
手伸過界原是官場大忌,更别說我們這些受宗人府管束的皇子了。
“唉,四弟,”胤褆歎息:“怎麼說張鵬翮都曾做過刑部尚書,你跟他就沒一點私交?”
“大哥,”我也忍不住歎氣:“張鵬翮這個人您還不知道,清廉自守,鐵面無私。”
我吃飽了,為個與己無幹的案子,拿自己給他的清廉當墊腳?
“罷了,四弟,”胤褆擡手阻止我的未竟之言:“剛我就是随口一問。”
“三弟,”胤褆改問胤祉:“你在的禮部今科跟吏部報備了幾個學習進士名額?”
富爾敦沒選上庶吉士,胤褆屬意他去禮部?
本來庶吉士之下,還有從七品的内閣中書選拔。中書原分滿漢蒙藏。作為滿人,富爾敦即使名次不高,選上的機會也極大。
但绮禮落選庶吉士,加上有另一個宗室覺羅在,富爾敦煮熟的鴨子就飛了,隻能另謀出路。
太子這招狠,一下子制控了兩個外戚後起之秀的前程,可謂一箭雙雕!
……
一時方家人領了内務府差役擔了方婉婷的嫁妝進來。
上賞金如意、玉如意、朝珠鳳钿,裘皮綢緞……
充作嫁妝的八擡聘禮走完,就是香爐花瓶和銀锞子——沒有田莊店鋪、鐘表古董、金锞子。銀锞子也隻是一兩的小錠,約摸有百八十個,隻當绮雲嫁銀的十之二三。
金玉耳環戒指、金玉扁方發簪、金玉頭正壓鬓、金玉手镯項圈、金玉手串壓襟倒是都有,但一擡就隻一兩對,都是一般京官嫁女的常例。
被子加衣箱也沒啥特别,且摞一塊就八擡,然後便是家具,尋常的黃楊木家具,四十擡,撐死值個七八十兩——方腕婷這份嫁妝不算八擡聘禮的話,就隻五十六台,價值在四百兩左右,跟幾天前绮雲的萬兩紅妝完全沒法比。
其實,這才是正常的皇子側福晉嫁妝——方腕婷的阿瑪方文彬,一個四品典衛,一年俸銀一百零五兩,得不吃不喝四年,才能治出這份嫁妝。
如此回想我給绮羅的彩禮,兩箱四季衣服首飾帶兩百兩銀子,即便郭絡羅太太不添一兩銀,但能好好打算,也能給绮羅置辦一份好看的嫁妝——去掉四十擡的家具,制辦八擡、甚至十六台衣箱都沒一點問題。
先秀英進府就是十六個衣箱。
隻能說郭絡羅太太不願意給绮羅體面出門。
……
嫁妝搬好後,照例酒宴招待方婉婷的娘家兄弟。
說實話,方佳氏雖是盛京老姓,這一代實沒什麼出色人才,方婉婷的幾個兄弟除了生得高大健壯之外,胸無點墨,言辭無聊,實沒啥好說,加上胤褆一肚子心事,宴散得便比绮雲搬嫁那日早了一個多時辰。
回到府邸,我方吩咐高福:“請福晉備兩份禮給張廷玉、徐本送去。”
“嗻!”高福答應去了。
“爺,”戴铎跟我禀告:“湖廣總督郭琇進京觐見!”
郭琇?
衆所周知,郭琇入仕之初曾受過明珠黨餘國柱的盤剝。待累官至左都禦史後,郭琇就幹脆地羅列了明珠十一條大罪,上折彈劾明珠,明珠連同其黨羽餘國柱、佛倫就此失勢。
佛倫東山再起後跟皇阿瑪奏報郭琇生父是伏法賊黨的秘聞,部議将郭琇遣戍,皇阿瑪恩旨革職,直等去歲南巡方再次啟用郭琇。
總之,郭琇跟明珠一系勢不兩立。
郭琇趕現在進京,張鵬翮回京時候——八大總督一下子就來了倆,中間還夾雜了一個前任川陝總督的官司。
我覺出一股風雨欲來之勢。
“知道事由嗎?”
年遐齡出任湖廣巡撫,據說跟郭琇相得甚歡,完全不似川陝邊疆,巡撫總督你告我,我告你,鬥得跟烏眼雞似的。
“爺,”戴铎呈上折子:“年巡撫的請安折子。”
我接過來,一目十行,快速掃過,心裡有了些底:若隻是為奏請清丈地畝,倒也罷了。
開年以來,皇阿瑪減了江南淮安、揚州、鳳陽等地的歲賦并漕項錢糧。湖南地廣人稀,丁稅太高,不利人口衍生,郭琇、年遐齡想做出政績,自然得先取得皇阿瑪首肯。
“爺,”戴铎禀告:“張鵬翮給刑部發來照會,明兒進京交旨,讓牢頭預備接受布喀。”
籽粒銀案雖與我無幹,但刑部大牢地處京師,确是我的管轄——包括關布喀的死牢。
我終于豁然早晌胤褆跟我打聽張鵬翮回京的緣故——胤褆确是早得人通風報信。
胤褆的郡王不是白當的,不止門下是我的雙倍,朝中耳目也非我所能比。
“戴铎,”我吩咐:“讓人盯緊了。不許出岔子!”
第一次九卿會議佛倫、吳赫有罪就已側面論證了布喀在籽粒銀案中的清白。
布喀能活到現在不容易。可不能在我手上死于非命。
“再查查這照會在今日之前都有什麼人經手?”
爺不管别人閑事,但刑部在京這塊既然劃歸了爺,爺即不許手底下有違規洩密的奴才,不然,保不準哪天就賣了爺。
……
“爺,”戴铎拿出一張拜貼:“早晌年羹堯過府請安,奴才知道爺今兒不得閑,就打發他先回去了!”
豈止今兒不得閑,我心說明兒一般不得閑。
“嗯!”我點點頭,示意知道也就罷了。
……
晚飯後我來上房,琴雅再次問我:“爺,明兒十二弟娶方佳妹妹,叫绮妹妹一道去嗎?”
我繼續搖頭:“先十弟娶绮雲,绮羅既未曾露面,明兒十二弟的婚儀也無必要。說到底,绮羅一個庶福晉,去不去都無礙。且叫她專心學規矩吧。”
太子壓制绮禮,必不喜我人前擡舉绮羅。我若不能給绮羅人前尊榮,又何苦叫她出門受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