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十三阿哥的這幅對聯,”張師傅不吝誇獎:“可謂是龍飛鳳舞,嶽峙淵停,贊揚難罄,臣歡躍欽服!”
張師傅誇得冠冕,我卻更喜剛剛杏眼無聲地凝視。
這應該是我和绮羅共作的第一幅書法楹聯了,不僅绮羅喜歡,我也很喜歡。
“荔軒,”皇阿瑪叫曹寅:“你瞧四阿哥,十三阿哥這付對聯如何?若好,這便與你補壁吧。”
曹寅捧書磕頭:“奴才曹寅磕謝皇上聖恩!”
望着曹寅手裡的楹聯,我尋思:待幾年生個什麼法子,打曹寅手裡把這個對聯給要回來才好!
轉臉看到绮羅,呵斥:“愣着幹什麼?還不去你該去的地方?”
绮羅如蒙大赦,兔子似的蹦跳着蹿向玉婷、富察、舒舒覺羅……
我看得直皺眉,胤祥卻是噗笑出了聲,問我:“四哥,绮羅這什麼跑法?怎麼跟隻兔子似的。”
绮羅的綽号,可不就是“兔子嘴”嗎?我懷疑就是打這兒來的。不然反刍動物那許多,幹什麼指定兔子?
轉眼楹聯挂了起來,蓋住了早前太子的那幅。
太子立在皇阿瑪身後,仰望一刻歎道:“四弟、十三弟的字超逸散淡原不消說,難得的是這墨色映在這張粉臘紙上,清遠淡雅,靜逸空靈。這就不是一般的字墨相得,而是字墨紙三合了!”
“妙!”
皇阿瑪颔首:“太子所言甚是。”
……
曹寅置辦的午席自然是好的,不過再好,也就那麼回事——全天下最好的食材都是貢品。即使我第一次來江南,席上一應的魚、蝦、鴨等本地水産,我也都見過、吃過,當不得新鮮。所以對于皇阿瑪看中曹寅的廚子張東官,賞賜五品官戴,帶回京,就無甚意外。
淮揚菜講究刀功火候,一切精髓原就在廚子身上!
……
午席後消食,我一衆兄弟跟随皇阿瑪、太子一路散步到曹寅花園的假山山房。
“這裡陰涼!”皇阿瑪随口誇贊。曹寅聞聲便叫人上茶。
山房後牆有四個石頭壘就的畫窗,窗外栽着翠竹、紅楓、四季桂、芭蕉幾樣花樹。
皇阿瑪一樣一樣地看過去,我們做兒子的,自是打太子起一起陪着。曹寅作為東道更是亦步亦趨。
“這個芭蕉,”皇阿瑪才剛提了一句,忽就住了口。我們一衆兒子自是立刻凝神,随即看到绮羅舉着她那把鳳蝶牡丹纨扇聊勝于無地遮擋着頭頂地日頭,東張西望地走了過來。身後幾丈外跟着她的丫頭春花。
明明是主仆,硬是裝成了不相識。如此隐秘詭行,能有什麼好事?
多半是——密謀報複舒舒覺羅!
我的臉當即沉了下來,隻是礙于皇阿瑪、太子駕前不能輕舉妄動。
我不能給皇阿瑪我維護绮羅,欲蓋彌彰的印象。特别是皇阿瑪已然對绮羅起疑的情況下。
好死不死地,绮羅就在為石頭樹蔭掩蓋的畫窗前站定,即便壓低了聲音,我也聽得清楚,聽到她問跟過來的春花:“你席面上可有茄子?”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绮羅鬼祟成這樣就為問丫頭這樣一句閑話?
她到底在想什麼?
身前老大的臉上露出驚訝,身側的老八卻是不知想起了什麼垂下了眼,老九、十四弟的眼睛則完全地粘在绮羅身上。
“有!”
春花雖是丫頭,說話行事卻是比一般的格格還大方派頭。這一聲答應點頭看着比绮羅更似個主子。
绮羅這個沒出息的,聞聲也似沒見過世面的丫頭得了主子賞一般急切問道:“味道如何?”
感覺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一般吧,”春花側臉回想一刻,不以為然:“也就拿雞炒的!”
绮羅卻莫名地歡喜起來,小跳上前拉着丫頭的手央求:“春花,晚上若還有茄子,你弄些出來我嘗嘗!”
我愕然!
婦人偷嘴已然是錯,現绮羅竟是偷到奴才碗裡去了!爺家常沒給她吃飽嗎?偏一出門就這樣丢人現眼!
撸袖子準備過去掐死绮羅,卻被身後的十三弟一把拉住。
我……
起開!我眼神示意胤祥放手。
胤祥搖頭,示意我看前方,甚至連太子都回頭笑瞧了我一眼,微微搖頭,眼神飄向了身前的皇阿瑪。
我便不能走了,隻能聽憑绮羅繼續丢人。
“油滴滴的,怎麼弄?”
生平頭一回覺得春花懂規矩。
“我不管!”難得的绮羅拿出了主子的款,揮着纨扇拍打丫頭發狠:“管你是偷是搶,總之,你弄出來給我!”
聲厲色苒,可惜啊手腕綿軟,纨扇過處,連個灰星都沒能拍飛,沒一點威風不說,怎麼看怎麼似小孩子耍賴撒嬌。
身為主子,跟丫頭撒嬌,也是沒誰了!
“怎麼了?”春花打量绮羅,一臉疑惑:“主子的席面不好嗎?”
我也想問。
绮羅歎氣:“還成。就是沒茄子。”
绮羅的失望與那日聽說孔府赴宴不是滿漢席如出一轍,我不免煩躁:這茄子又是绮羅打哪兒道聽途說來的?
這一天一出的,沒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