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煙洋藥,買!
……
一個早晌,花掉三萬餘兩銀子,我滿載而歸。
回到書房,我用午飯,飯後高無庸回禀:“爺,今兒午晌,绮主子和春花說下次再出去吃飯,她要點十樣八樣菜!”
多了一樣蘆蒿,就惦記着下次了?我啞然失笑:绮羅這個孩子脾氣。不過不急,爺得再晾她兩天,替她堅定一下決心。
爺既忍了這好幾天沒去瞧她,必是得一勞永逸。
五月二十二,孔子誕辰,皇阿瑪拜祭夫子廟。
南京夫子廟與北京孔廟、曲阜孔廟和吉林文廟并稱“四大文廟”,号稱“東南第一學宮”。
绮禮作為新進士也來了,跟張廷玉、徐本、年羹堯等庶吉士站在一處,與孔子及其弟子敬獻芹菜。
一時禮畢,皇阿瑪巡查學宮。
踏上台階,皇阿瑪仰望學宮匾額:“明德堂?文天祥題!”
總所皆知,天下學宮取《孟子》“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人倫明于上,小民親于下”一句,皆名“明倫堂”。
曹寅接口告訴:“皇上明鑒,傳說宋狀元宰相文天祥為元軍押解北上的時候,經過夫子廟,看到時已出任元丞相的前科狀元宰相留夢炎書的‘明倫堂’,改題‘明德堂’,說‘德為忠信,忠于朝廷,取信百姓,吾誓不與叛國者為伍!’”
“後人感文天祥節氣,江甯學宮至此改名‘明德堂’。”
曹寅介紹:“皇上,這學宮匾額‘明德堂’乃是宋文祥所提!”
皇阿瑪颔首贊歎:“‘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文忠烈家國大義,萬古流芳!”
……
“皇上,這明德堂後面即是學宮的藏書樓‘尊經閣’。”
“嗯!”皇阿瑪點頭,随即看到尊經閣前飽經風霜的三塊碑,随即頓足:“這是?”
皇阿瑪臉上路上疑惑,我跟着望過去,也是一愣,這碑文粗看篆體,但起筆方重,有隸書筆意,非篆非隸,自成一體,我早前——我眼光轉向绮禮,就隻在绮禮美人圖的印鑒上見過。
轉念想到早前賣畫的是绮羅,心裡驚異——這古碑似我都是頭一回見,绮羅在京是打哪兒見的?還篆刻成绮禮的私印?
别說胤禩、绮霞議論。胤禩真有心書道,能至今一□□爬?
在場衆人幾乎都見過绮禮的美人圖,曹寅本想說些什麼,但受在場人視線所感,警覺地閉了嘴,看向绮禮。
皇阿瑪也想起來了,喚绮禮:“绮禮,你來評評這古碑!”
“皇上明鑒,”绮禮應聲答應:“這古碑即是吳後主紀功碑!”
我知道《吳後主紀功碑》。史載:吳後主孫皓,就是三國孫權的孫子,繼位後殘暴昏庸,國事衰敗。為穩定人心,孫皓找了個巫師預言“天命永歸大吳”,又将巫師的谶語刻在一塊巨大的矮圓幢形石上,立于江甯,當時叫建業的建初寺。吳滅後,此碑被推倒,不知所蹤。
沒想,今兒在這學宮尊經閣見到,甚至于還斷成了三塊。
“雖說這塊碑是僞稱天降神谶而刻,碑文不足為信,但這塊碑刻于三國末年,完美地展示了商周篆體文字到漢隸的演化!”
皇阿瑪隻是讓绮禮評一下碑,沒想绮禮瞬間作出這麼大一篇文章——绮禮一個滿人,在江甯夫子廟學宮這個文化聖地,當着一衆江南士子,侃侃漢字書法淵源。
皇阿瑪緩緩眼光掃過翰林院、南書房、新科庶吉士、江南士紳,含笑垂詢:“怎麼講?”
“皇上聖明,似這樣篆體方筆的古碑并不隻有這一塊,似元色目人葛邏祿乃賢所著《河朔訪古記》就曾提到在當時的元氏縣封龍山上,有東漢元初四年常山國求雨古碑《祀三公山碑》,評其書體‘以隸勢作篆,篆隸雜糅’。”
比起绮羅的野史路聽,绮禮的考據靠譜多了,我默默記下《河朔訪古記》這本書名。
“又有一塊東漢光和六年的《白石神君碑》,額篆‘白石神君碑’一行五字和碑陽十六行,滿行三十五字,記述白石神君功德及頌辭,書法方整潔齊,已是漢隸。”
“三塊碑裡,以《祀三公山碑》最早,《白石神君碑》晚《祀三公山碑》六十年,《吳後主紀功碑》最晚,又晚《白石神君碑》八十年。”
“由此可見,在東漢到三國這段時期,篆向隸演化,篆隸并存。”
“至于為什麼會出現篆隸演化,”绮禮沉吟:“皇上,奴才以為跟當時的青銅冶煉有關。”
竟然還扯上了青銅器!
我愣愣地聽着,心說不愧是親兄妹,绮禮這東拉西扯的本事跟绮羅如出一轍。
“青銅器上的銘文有鑄銘刻銘兩種。從奴才有限見識的幾樣商周青銅器看,都是鑄銘,漢代青銅器多些,則都是刻銘——皇上,奴才家常刻金石印,每嘗體悟這方筆篆刻較圓筆篆刻容易,所以奴才私心推測,這漢代,甚至于早在秦時,就有似《祀三公山碑》、《吳後主紀功碑》這類篆書方筆的銘文青銅器。”
得,往後送禮有方向了——搜尋秦漢帶銘文的青銅器,或者其他隸草楷演化的碑帖石刻!
皇阿瑪點頭:“绮禮,朕早知道你善畫,沒想到你于書法金石篆刻也有獨到見解。梁九功,将朕那塊‘綠靜’松花硯賞給绮禮!”
松花硯以“色綠聲清”為貴,“綠靜”是其中珍品,比早前皇阿瑪賞我的“青龍教子”硯更為珍稀。
一想到绮羅将那塊孤品紅楓松花硯也給了绮禮,我心中不忿:绮禮一個奴才,竟然越過我等皇子,有了兩塊極品松花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