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上房，玉婷正在試穿西洋裙子，銀紅色的洋紗裙，裙擺鋪了半間屋。看到我進來，玉婷提着裙子，與我行了一個西方的屈膝禮，然後沖我伸出了右手。

忍着笑，我似洋人一樣接住玉婷的手，上下打量。

玉婷的身段或許不及绮羅，但也不差，撐得起西洋裙子的起伏。

玉婷自己也很得意，搭我的手站起身後拉着裙擺轉圈兒跟我展示，又學西洋畫上的樣子，将西洋卷發撥到身體的一側。

看到玉婷後背的一刻，我合了合眼睛。绮羅的背不止白，兩片肩胛骨還平整如闆，玉婷的肩胛骨卻是彎的。

或許平時不覺，但西洋裙子坦胸露背，卻是一目了然。

由此再打量，發現玉婷的肩不僅塌垮，還前凸，實禁不得細相。

難怪西洋婦人跟大唐似的以豐腴壯碩為美，這一刻我明白了：骨相難得，西洋裙子這般挑人，可不就隻能以肉相作彌補了嗎？而肉多了，顯蠢，所以又生出束腰的主意。

“不錯，”我點頭笑道：“比西洋人也不差什麼了。”

西洋人不都是藍眼睛，綠眼睛，也有黑眼睛，比如今兒的穆景遠。

“爺，”玉婷提起裙子給我看她的腳：“您看這西洋人的高跟鞋，前低後高，跟咱們的花盆底穿起來也是兩樣。奴婢現都走不順溜。”

傳教士講過他們西洋的女人遵從神的教誨不穿戴男人所穿戴，不穿褲子，裙子下什麼都沒有。

當下玉婷裙子裡也是什麼都沒穿。所以我除了看到了西洋高跟鞋，還看到了玉婷的腳踝、小腿，禁不住又想起了绮羅……

我知道我這樣不對，但如俗話說的“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我真沒法對玉婷誇出違心之言，更生不出那什麼得之而後快的心思。

這西洋裙子一點都不适合她。

……

早起上朝出門，下朝後我告訴高福：“換家洋貨店。”

南巡兩個月，回京必是得給琴雅、秀英，還有幾個格格捎些禮物。再還要備些生辰喜宴一類推不掉的人情。

昨兒帶着绮羅實不宜大肆采購，落人話柄，且當時也隻顧看她了，正經貨品一樣沒看。還是爺自己一個人相看便宜。

換一家店，進門看到自鳴鐘，我想起绮羅昨兒看中的八仙上壽水法鐘價值五百兩的故事，決定多買幾個鐘，充實庫房，總之不叫绮羅那個鐘突兀招眼。

橫豎兩年後我門下馬奇的女兒選秀，多半會指給十四弟為嫡福晉，我得給她添妝，再十三弟、十四弟開府、門下年羹堯成親都用得上。

立定看一會子，我指點：“高福，這個、這，……六個帶喜字的，這個……八個帶壽字的，這，這……六個帶福字的，都細查查，好就都包起來，帶回京去！”

……

再看懷表，我合計回頭給琴雅四塊、秀英兩塊，四個格格一人一塊，餘下當禮，怎麼也得買個四五十塊。

店員搬出一溜匣子給我挑，材質無非是琺琅，鑲紅寶、藍寶、碧玺、珍珠、白玉、碧玉、翡翠——看到翡翠，我撿出來，這個翠陽，跟昨兒我替绮羅挑的镯子顔色相象，很似一對。

打開，看到上蓋裡兩寸的安琪兒畫像，我點頭：放绮羅小像正好！

看來看去，就這麼回事，我懶得再看，隻叫高福：“這些懷表你也都仔細瞧瞧，好就都要了！”

我摘下衣襟上挂的珊瑚懷表，換挂上新的金鑲翠懷表，我照鏡子，嗯，不錯，内斂多了，比原來的紅珊瑚更合現在炎夏節氣，也更顯爺漢子氣質！

轉看西洋裙子。一條條比寶傘還大的裙子，套在一個個戴着各色假發的假人身上，跟開西洋舞會似的圍在一處。我慢慢瞧過去……

瞧中一條桃粉色堆紗蓬蓬裙，我吩咐：“高福，預備八個箱子，寫上福晉、側福晉和你各院主子的名字。”

“這金銀絲緞、各色哆羅呢、雀金呢、洋布巾子、撒花洋绉、大紅洋绉、大紅羽緞、大紅猩猩氈都各揀幾匹給福晉。再這織金大絨毯也揀幾條。”

“這銀絲緞、茄色哆羅呢，石青撒花洋绉、翡翠撒花洋绉各揀一匹給側福晉。”

玉婷昨兒自己買過衣料，我挑昨兒鋪子沒有的花色給她幾樣好了！

“各色哆羅呢、雀金呢、洋布巾子、撒花洋绉各挑兩匹給你耿主子。”

“你绮主子，”至此我方指着那條桃紅紗裙告訴：“這條裙子、假發、高跟鞋。”

金銀絲緞、哆羅呢、雀金呢都是稀罕的洋布面料，我不想绮羅引人注目，便不能給。隻西洋裙子在家穿給爺瞧瞧倒還罷了。

“老爺，”店員沖我鞠躬，給我建議：“我們鋪子裡還有這條裙子配套的新款西洋帽子，您要不要瞧瞧？”

我想起西洋畫上婦人頭上各色鮮花、羽毛帽子點頭：“瞧瞧！”

……

绮羅尚不給哆羅呢、雀金呢，格格們自然更不能給，不然绮羅見後院婦人都有，就她沒有，即便沒有怨怼，春花也一定會挑撥她跟我置氣。

我吩咐：“這各色洋布巾子、撒花洋绉各揀兩匹給幾位格格！”

當然，還要填充庫房。

“再各色買幾匹帶回京預備作禮賞人！”

西洋葡萄酒，不僅皇阿瑪喜歡，我和胤祥也都喜歡，一問就一百三十二瓶，全包！

西洋玻璃酒杯，琺琅酒壺酒杯，買！

西洋香水——想着琴雅懷孕，不能用，由此也不宜給绮羅，我吩咐：“高福，這香水都各樣買些帶回京作禮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