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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茱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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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回營,绮羅不用說又在睡。我傳了秦栓兒來問話:“你主子今兒醒了幾回?”

“回爺的話,掌燈時主子又醒了一回,用了兩口粥。”

能喝粥了。我聽得高興:但能飲食,就恢複得快。年初绮羅高燒昏迷,也是打喝粥開始見好。

……

“今兒早晌羅太醫紮完針後,主子跟春花說疼。”

疼?

我沒想到绮羅清醒後說的第一句話是“疼”。

但想到那個碗大的青紫,我默然:绮羅一貫畏痛。現發了心疾,胸口絞痛不算,每日還要紮小半個時辰的針。

“不過,今兒主子的精神看着好多了,現都還醒着,沒睡!”

揮手打發走秦栓兒,我吩咐高無庸:“鋪紙!”

連日來我都盼着绮羅清醒,今兒真撞上绮羅清醒,我卻不知道要如何面對——绮羅身上不好,照理說我該給些安慰,但如此一來,绮羅禦前跟我頂嘴,不聽我話的帳還怎麼算?沒得又助漲了她的膽氣,捅出更大的簍子。

绮羅不能放任不管,可管也得等她好利索了。所以還是先不見吧,等她睡了,我再瞧她去,替她上藥。

……

午睡時間,我來中帳。绮羅照例在睡,春花坐一邊守着,手裡捧着繡繃子。看到我來,春花起身請安,我瞄一眼繡繃,秋香色軟緞上刺的是個雲紋環繞的綠葉紅——什麼花?

不是常見的牡丹、蓮瓣、纏枝,也不是當季的菊紋。總之我早前就沒見過。

度軟緞的形狀大小,是做荷包。

想起绮羅的荷包從來都是桃紅軟緞刺繡海棠,千律一遍,我心裡一動:重陽節加绮羅生辰兩重節慶,春花早就替绮羅預備好了衣裳荷包。連日來绮羅重病卧床,春花衣不解帶地看護,很是辛苦。現绮羅好容易醒了,春花不說乘機休息休息,反拿出這個荷包開始做——怎麼,這個荷包趕着用嗎?

明明箱子裡就有一大包绮禮給送的各式花樣荷包。還是說這個花樣有什麼特别寓意?

……

替绮羅上藥出來,我示意高無庸:“春花做的那個荷包?”

問問怎麼回事?

……

夜來高無庸回我:“爺,秦栓兒說今兒午後春花開衣箱尋了半日才尋出這塊秋香色衣料,裁了這個荷包。”

拿整塊的衣料裁荷包?這荷包的秋香色是春花特地挑的?

我一下子想到選秀時绮羅未完工的那塊秋香緞。

秋香色分主黃秋香色和主綠秋香色。其中主黃秋香色隻皇太後、皇阿瑪、太子能用——绮羅做荷包的那塊秋香絹是主黃秋香色,多半是内務府針線局替皇太後、皇阿瑪、太子裁衣裳後剩的零料,原不合我用。

選秀是國之盛典。無論内務府還是後宮主位都無可能出用錯緞子這種大不敬的錯。

這主黃秋香緞就是有意放的,作用大略就是跟佛閣抽簽類似,拿到即是上簽,将留在我皇家——我剛剛想起,好像每回選秀,都有這秋香色荷包留宮。

這麼顯而易見的事,可歎我竟然今日才察覺。

以绮羅不争不搶的脾性,能拿到這塊主黃秋香緞,與其說是天意,不如說是人為——能留到這一關的秀女多少都有點門路。

也就绮羅爹不疼,娘不愛的,啥都不知道。不然,以绮羅不想入我皇家的執念怎麼也得換一塊。

當初皇阿瑪特特問起這塊秋香緞,想來也是一衆留選秀女,獨绮羅用了這禦用的主黃秋香色緞。

……

今兒春花揀的這塊秋香緞其實是主綠秋香緞,不過已足夠佐證绮羅個人似乎比較喜歡這類溫暖甯靜的混色。先在陶家莊時绮羅穿的蜜合色鼠皮褂子、沉香色貂鼠裙子也是,绮禮送绮羅的緞子都是。

“又使秦鎖兒跟高福讨要茱萸,說绮主子重陽要戴茱萸荷包!”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我想到了,茱萸綠葉紅果,春花刺的不是綠葉紅花,而是綠葉紅果的茱萸。

都說茱萸辟邪,雅号“辟邪翁”。所以古時有重陽插茱萸的風俗。不過宋元之後,重陽佩茱萸的就少了,時人更推崇菊花,稱為“延壽客”。

绮羅這一向病着,春花想着拿茱萸給绮羅做個辟邪驅祟的重陽荷包,可算有心。

春花送绮羅重陽節的禮有了,我送绮羅的禮呢?我竭力思索……

九月初五,琴雅的家信來了。随信一起來的,還有後院婦人奉我的重陽禮:菊花酒、菊紋荷包、菊花緞面的鼠皮袍子,狐皮鬥篷等吃穿。

是夜我摸出枕下的蝴蝶荷包,忍不住歎氣:绮羅現病着,這重陽荷包是别想了!

……

轉眼九月初九重陽節,绮羅生辰,我不能再避而不見。

掐着绮羅午睡起身用小食的點,我回到營地。

迎面看到提了水桶出帳的秦栓兒,我随口發問:“你主子醒了?”

秦栓兒讓出道來後回我:“回爺的話,主子才剛用了一碗粥,又傳了水漱口洗臉,想必還得一刻才睡!”

我點點頭,邁步進帳,即聽到绮羅的聲音:“春花,這花兒哪兒來的呀?”

我停住腳步。

身為爺,我不可能叫春花一個丫頭專美于前。重陽佳節,春花送绮羅茱萸荷包辟邪,我就送菊花盆栽延壽。

绮羅家常從不擺花,賞花,但仕女圖裡的蘭荷菊梅似粉墨渲染,綽約多姿。加上绮羅出生的九月又稱菊月,我以為绮羅該是喜歡菊花的。

現绮羅問起菊花,自然是覺得爺送的花好!

“高福送來的。”春花告訴:“說是什麼黃金甲,不好嗎?”

高福一個管家,替爺跑個腿而已,怎麼就成高福送的了?

再這黃金甲花大色豔,形似牡丹,花香濃郁,沁人心脾,是菊中珍品。春花即便未曾聞其名,但看這花色、花形、花香,何能睜眼說瞎話,說不好?

春花就是故意的針對爺!

“挺好!”绮羅不甚在意地答應。

我愈覺生氣。绮羅賞花的興緻又讓春花給攪了 。

“主子,”春花的聲音:“今兒是您生辰,我做了個荷包給你慶生,您瞧可好?”

我省起我來的目的,這個氣喲:竟然叫春花給搶了先!

邁步進屋,正看到春花将那個秋香色茱萸荷包系到绮羅手臂上:“奴婢願您身體康健,順心平安。”

終是晚了一步!

绮羅展顔微笑:“借你吉言。”

杏眼轉到了我,绮羅主動招呼:“貝勒爺,您來了?”

甚至還撐起身一副來迎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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