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前見面,除了請安,绮羅從不跟老八多話,這人後呢?我想知道。
“八爺說:連日大雪,下面辦差的人忙亂,爺您也不在家。绮主子這裡怕是萬事不備。”
“八爺還說他知道绮主子打小便是這省事的脾性。隻是他與爺您是兄弟,绮主子和八福晉是姐妹,都是骨肉至親。說绮主子若為圖省事,隻管熬着,落小人眼裡,反倒是是非。”
老八将绮羅早前的隐瞞歸結于一句“省事脾性”,捐棄前嫌,示好的意思很明顯。
那麼绮羅呢?什麼反應?
绮羅對我諸多不滿。即便先前礙于绮霞,遠着老八,現在歸了我,已無必要。以绮羅的心思不會不明白交好老八的益處——别的不說,隻我壓她位份這一條就能立刻扳回。
“绮主子什麼都沒說。”
什麼都沒說?我沉吟:一句常情的客氣話都沒有嗎?绮羅還是堅持求人不如求己,不接老八的好,不跟老八多話?
“八爺站了一會兒就說這路被雪凍住了,怕還要三五日才能走。讓绮主子安心住着,但凡不便,盡管使人告他。他前頭還有事,就先走了。”
俗話說得好,“三個不開口,神仙難下手”。饒是老八能說回道,遇上绮羅也是沒轍。我終于覺出一點高興——绮羅的倔脾氣衆生平等,不是針對爺。
“八爺走後,秦柱兒立就領了内務府的人來送米、炭、醬菜來給绮主子。”
“秦柱兒領内務府的人送的?”
秦柱兒跟高無庸是我的影衛一樣,是老八的影衛。
老八使他送東西給绮羅,不通過管家,若說是背着绮霞吧,又大張旗鼓地領着内務府的人——現缺衣少食時候,不誇張地說,怕是全儀仗的人都盯着内務府庫房。
聯系上今兒老八指派隆科多給绮羅侍衛,我沉吟:老八如此高調擡舉绮羅,到底什麼打算?
“嗻,秦鎖兒說兩回都是秦柱兒親自送的!”
兩回?一天之内秦柱兒跑兩回?老八對绮羅真不是一般的上心。
“次日早晌,富察福晉來串門,主子裝睡,隻春花和富察福晉閑話。富察福晉見绮主子屋裡的炕燒得暖,就問炭是打哪裡來的。”
不都是内務府領的嗎?電閃之間,我忽地想到富察必是聽說了什麼。
“春花怎麼說?”我仔細詢問。
“春花回富察福晉說内務府的人見錢眼開,绮主子八月節的分例就隻換了兩車炭。”
我……
近來春花跟富察每嘗來往,我以為她兩個處得不錯,現才知道我想多了。春花跟绮羅才是一條心,對富察張口即謊——堵死了富察讨炭,或者請绮羅替她跟老八讨情的口。
“富察福晉又問起羊的事,抱怨說十四阿哥府得了隻肥綿羊,她因為十三爺不在家,才得了隻肉老得能把牙拽下來的老山羊,問绮主子得了什麼羊?”
我想象不出十四弟為頭羊跟人炫耀的情景,這話不用說,隻能是舒舒覺羅嘴裡傳出來的。
舒舒覺羅不僅嘴碎,還眼皮子淺,撿個芝麻當西瓜,煩人的很。
“春花姐姐回說不知道,隻知道高福讓人熬了鍋羊湯。”
裝傻充愣,悶聲發财,春花不愧是绮羅的丫頭,深得绮羅真傳。
不過老八都沒給十四弟送牛肉嗎?想到绮羅得了一整條牛腿,我忍不住皺眉:老八對绮羅的照顧已超我兄弟手足,老八如此下本,到底圖什麼?
“富察福晉又說起醬菜的事,說十四阿哥府得了兩壇醬菜,其中一壇麻油腐乳,她隻得了一壇不說,還是蘿蔔幹。問主子得了什麼?叫春花姐姐直接拿沒聽說給搪塞了。”
連醬菜都要比?我歎為觀止。
知道的是皇子福晉,不知道地一準當成鄉野村婦。
想必就是如此,绮羅懶怠敷衍,幹脆裝睡了事。
莊子雲:獨來獨往,是謂獨有;獨有之人,是謂至貴。
撇開出身,單論人品,绮羅确是獨一無二地尊貴。
“富察福晉走後,主子說春花這樣背後編排内務府的不是,小心他們聽見了,一生氣也斷了她們的米炭。”
内務府當差的當感激才是——不對,我聯想到老八那句一家子骨肉的話,随即醒悟:老八就是希望宣揚出來,拉近他和我的關系,給太子添堵,所以,在绮羅沒有如他所願之後,才有了指派隆科多、鄂爾泰兩個一等侍衛護衛的事。
“春花說不會,還說當初若非大格格從中做梗,真依了老太太,現下看來,倒真是件好事兒。”
什麼好事兒?我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手裡的佛珠:春花以為绮羅嫁爺是件壞事!
“绮主子就罵春花說這樣的話也敢說,不要命了。”
绮羅雖是罵了春花,但隻是畏懼我家法刑罰,并沒有否認春花的話意——绮羅也認同歸我不如嫁老八!
绮羅還是不甘!
……
怔愣好一刻,我提筆寫信,吩咐高福,送绮羅到一百裡外爺的高家莊住半個月,打發隆科多,鄂爾泰兩個先回京。
張家口離京四天路程。由此半個月的時間間隔,甭管隆科多路上整出什麼故事,人口都不會再關聯上绮羅。
總之盡力減少隆科多接觸绮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