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上朝,散朝後又跟随皇阿瑪來甯壽宮給皇太後賀壽。
時甯壽宮内外堆滿了壽禮,我一路掃過去,心裡合計:皇阿瑪今年聖壽四十八。按照我滿人做壽“做九不做十”的習俗,明年萬壽一準大辦。今兒都十月初三了,離明年五月萬壽節,滿打滿算,就隻七個月,我給皇阿瑪的壽禮得立刻預備起來……
算日子,隆科多、鄂爾泰該十月初五進京。結果十月初五一天,隆科多都沒露面。我安慰自己:雪地難行,隆科多養尊處優慣了,晚兩天也是有的。
如此一等便是三天,直到十月初八,隆科多方才在乾清宮站崗。
下朝回府,聽高無庸告訴:“爺,據佟三爺馬夫說從張家口往高家莊這一路,過半都是鄉村野路,加上化雪,泥濘得不行,馬車根本走不上前,隻能手推肩擡。饒是他們人多,還是整走了三天,才将绮主子送到了高家莊。”
聞聲我方想起,秋荻這條路是大修過的,比一般的官道都平整,遠不是村道所能比。
绮羅又将晚幾天回府!
……
今兒十月十五,照理我該在上房留夜。琴雅還在月中,我來上房瞧了回弘晖,就轉回了書房——即便空了月餘,我也沒興緻跟翠喜胡攪。
我煩翠喜那股子守得雲開見月明的得意勁兒。
……
十月二十早晌,我正在書房看冬節送進宮的禮單,忽然聽到戴铎禀告:“爺,高管家回來了!”
終于回來了!我舒一口氣,立刻叫進。
“回來這一路順利吧?”我問高福。
高福磕頭:“回爺的話,順利。最難走的是打張家口往高家莊的一百裡,绮主子的馬車每每陷到雪溝裡,多虧佟三爺和鄂爾泰兩位大人,才能三天趕到高家莊。”
高福也這麼講,我暗自點頭:看來這回隆科多和鄂爾泰确是吃了辛苦。
似鄂爾泰也就罷了,難得隆科多沒中途撂挑子……
“遵爺的吩咐,到莊子後,奴才就以绮主子在莊子養病為由,恭送兩位大人回京。又伺候绮主子住了半個月後,才護送绮主子回府。近來都是好天,道上的雪都化盡幹透了,路途很順利。”
“高福,”我吩咐:“備兩份禮給隆科多和鄂爾泰送去,謝他們護送你绮主子的辛苦!”
……
午飯後,秦栓兒方來磕頭,我關心:“你主子的病如何了?”
高家莊可沒什麼名醫。
“回爺的話,都已改成天王補心丹了。先還在張家口驿站的時候,羅太醫就說主子的病重在調養,每日來診脈,都會給主子說些養身之道。”
“羅美?”我詫異。
羅美為人最是小心,内廷行走三十年跟誰都不親不近,何能主動示好绮羅一個皇子庶福晉?
“爺明鑒,當時大雪封路,太醫院也缺衣少食。”
不錯,我明白了。似隆科多這種悍将都吃不上飯,羅美一個太醫打哪兒來的米炭?
“羅太醫每天來替绮主子診脈,绮主子都送羅太醫一塊烤羊肉或者醬牛肉。即便偶爾不得閑來,春花姐姐也會使奴才或者秦鎖兒給送一個老參炖的山雞腿。”
绮羅,還有“春花這麼殷勤的嗎?”我很詫異:竟然對绮禮以外的人表現熱情。
“爺明鑒,春花姐姐說羅太醫對主子有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我默然。
春花不僅記仇,還記恩,恩怨分明。绮羅也是,嘴上不說,心裡——“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親相戀,浴月弄影……”
想到這首《踏歌》,我心生溫柔:绮羅記得江甯,玄武湖,荷花蕩……
“一來二去的,羅太醫就跟主子,還有春花姐姐熟稔了,說了許多杏林故事和保養方子。”
羅美說故事?我實在無法想象那麼儒雅一個人為烤羊肉、醬牛肉、雞腿折腰。
但平白無故地,秦栓兒何能編出這樣的瞎話來?
隻能說危難見人心。羅美醫術高超,宮裡得他惠的不少,而似绮羅、春花這樣知恩圖報的,大概不多——甚至于在這場天災中,就隻绮羅春花留意到他的饑寒,接濟他飲食。
绮羅春花為人細緻又溫柔,還知恩圖報,知恩圖報……
“聽說這回去高家莊隆科多很吃了一番辛苦!”我抛磚引玉。
“嗻!”秦栓兒回禀:“高管家替主子去内務府告假,八爺指了佟三爺和鄂爾泰兩位大人來護衛主子。”
“當時奴才正在廚房給主子炖雞,佟三爺聞到香味兒就過來撈走了雞,又說主子正房的炕燒得暖,和鄂爾泰占了主子堂屋的飯桌喝酒吃雞。”
我就知道隆科多不是省油的燈。沒想一來就搶了绮羅的雞不算,還登堂入室,占了绮羅的堂屋。
“吃完半隻雞後,佟三爺問高管家雞是打哪兒弄的?說要照着方兒弄。又讓高管家坐,招呼高管家喝酒……”
隆科多這是吃盡了興?我尋思:連脾氣都好了,跟高福都平起平坐了?
“佟三爺問高管家主子喝不喝酒。”
我……
我知道隆科多好色,沒想這麼直白,連個彎兒都不轉。
“高管家随即說主子有心疾,不能喝酒。佟三爺便說可惜,又問主子的摔跤可是爺教的?怎麼教的?”
我……
說實話我有點意外。我沒想到隆科多關注绮羅不是因為美貌,而是摔跤。
“高管家回說主子間的事他一個奴才哪能知道。佟三爺就說高管家滑頭,要親自來問爺!”
我聽得沒脾氣。兄弟間就數我武力差,隆科多來問我摔跤,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過,轉念一想,隆科多能想着問爺總歸比惦記和煩擾绮羅強。
“連日來佟三爺吃膩了内務府搶來的鹿肉、熊肉、狼肉,就想吃口小雞炖蘑菇、炸鹌鹑、紅燒野兔、涮羊肉、醬牛肉之類的家常菜,所以這一路過去就很賣力!”
竟然又是因為一點雞、鹌鹑、牛羊肉而折腰。
好吧,畢竟連羅美都折了腰,隆科多一個酒囊飯袋,折一下,也是正常。
“高家莊半個月呢?”
沒有老八、羅美,還有隆科多的分神打岔,绮羅有沒有想爺,替爺做荷包?
秦栓兒垂頭道:“高家莊房屋寬敞,主子每日飯後都會出門遛彎。”
就這麼多?
我看向秦栓兒,秦栓兒再不說話。我明白了:绮羅又遊手好閑,虛擲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