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一刻,我又問:“今兒你主子送小阿哥的金項圈是打哪兒來的?”
肯定不是绮禮送的。我也沒聽高福回說绮羅差他辦。
“回爺的話,是徐嬷嬷辦的。昨兒早晌,主子打上房請安回來後就喋喋叫苦,說怎麼辦,忘了小阿哥滿月這個茬!”
我不動聲色地聽着,心說:果然是绮羅的作風——啥都能忘!
爺圍場告訴她的關于孩子的那句“爺不會虧你”,想必也沒放在心上。
绮羅還是不夠相信爺!
“徐嬷嬷就說滿月禮不外是壽桃壽面,金圈玉鎖,她去上房告個假,回家走一趟就得了。”
自古有錢好辦事。京城繁華,隻要有銀錢,那叫一個應有盡有。
就是徐嬷嬷不止出門得經過上房,東西進出内院也會接受盤查,想必翠喜就此知道绮羅給弘晖的禮是臨時置辦,生出不滿,以為绮羅對弘晖不上心——唉,绮羅确是沒上心!
同為庶福晉,秀英打琴雅驗出身孕,就每日為琴雅念經祈福。琴雅生産後,更是按照經文所講吃齋、布施、放生、點燈、塑畫佛像……
“金嬷嬷跟着說針線也有的。過去幾個月,她看秋花秋柳閑着,就讓她們把主子一年的人情都做出來了!”
沒想針線是金婆子的主意。金婆子粗中有細,有些成算。
“主子聽後很高興,立選了四支人參賞給金嬷嬷徐嬷嬷泡酒。”
四根人參?即便半兩一支,也有二兩,當四十兩銀子,可算重賞。
“你主子沒賞秋花秋柳嗎?”
弘晖的衣裳鞋子是她兩個做的,金婆子就是動了動嘴,徐婆子跑了回腿而已。
“回爺的話,賞了,一人一支人參!”
那就是一人十兩,足抵秋花秋柳十個月的月錢——很豐厚!
嗯,金嬷嬷、徐嬷嬷賞了,秋花秋柳賞了,春花不必說,绮羅拉了誰也不會拉下她那一份。绮羅将貼身伺候的丫頭婆子賞了個遍,秦栓兒、秦鎖兒呢?
“你們主子賞你和秦鎖兒了嗎?”
“回爺的話,前幾日發冬節節例,主子說過去半年奴才和秦鎖兒跟着她東奔西走,吃了辛苦,除了公中的五兩銀子外,另賞了奴才和秦鎖兒一人兩支人參!”
兩支人參二十兩,是秦栓兒、秦鎖兒公中節賞的整四倍——绮羅沒虧了兩個太監。
先绮羅使秦栓兒秦鎖兒切的人參切片看來是針對府邸庫房、水房、門上等院外人,對于身邊人,绮羅還是一如既往的大方,人均都是十兩甚至二十兩銀子。
“對了,”我忽然想起:“冬節節例,你主子賞秋花秋柳了嗎?”
秋花秋柳能不在針線,活計不似夏花拔尖,能一眼認出。我認識是因為秋花秋柳原是我的丫頭。琴雅是怎麼知道的?
“賞了,除了公中的二兩外,主子賞秋花秋柳一人一個人參切片荷包和十粒南珠穿耳墜子!”
南珠雖說不值錢,但十粒,也能抵二兩銀子,加上一錢的人參切片,即是三兩多——别說過去大半年,秋花秋柳就做了點子分内的針線,即便绮羅在家,見天的使喚,這賞錢也盡夠了!
“春花和金嬷嬷、徐嬷嬷呢?”
“回爺的話,春花姐姐帶兩位嬷嬷除了和奴才一樣的兩支人參外,另有二十粒南珠穿耳墜發簪。”
過去半年,绮羅發病都是春花伺候。绮羅重賞她算是情有可原,但金徐兩個婆子憑什麼?”
更别提昨兒又加賞了兩支人參。
“春花沒意見?”
沒罵兩個婆子黑心黑肺,又算計绮羅的錢?
“爺,這個,金嬷嬷、徐嬷嬷聽說春花姐姐在圍場赢了一千七百兩銀子,每嘗地跟主子抱怨說便宜春花姐姐了!”
好吧,我明白了。春花跟绮羅一樣畏懼金婆子徐婆子的唠叨,拿錢買清淨!
……
早起上朝,家來後聽高福回琴雅看太醫的方子,不免詫異:“福晉病了?”
雖說昨晚我打了翠喜四十闆子,卸了琴雅臉面,但以琴雅一貫的賢德,還不至于挂到臉上。
高福小心回禀:“爺,翠姑娘沒了?”
沒了?
四十闆子而已。
翠喜是琴雅的陪嫁,刑房都是琴雅使出來的人,跟翠喜相熟。更别提昨兒還是弘晖的好日子,何能真打死翠喜給爺和琴雅添堵?
“怎麼沒的?”我追問。
雖說丫頭媳婦被打闆子後抵不住羞恥,自盡地不少,但昨兒是琴雅和弘晖的好日子,後兒又是冬節,以翠喜對琴雅的忠心,實沒有尋短的道理。
“這個,”高福斟酌回我:“爺明鑒,今兒一早福晉去瞧翠姑娘,翠姑娘和福晉說她對不起福晉,辜負了福晉的心,沒臉再受福晉恩典,就拔出腰刀自,自盡了!”
琴雅一早去瞧翠喜,排除翠喜狀況不好,一準是朱紅藍靛帶話。
翠喜可不是夏花。作為琴雅的陪嫁,翠喜打小跟琴雅練武,不僅身子骨壯實,手裡也有好傷藥,不用四處求告。
果然,還是翠喜自己覺得沒臉,不想活了——内院的腰刀,不外是吃肉用刀,家常都收在匣子裡,隻祭祀才用。更别提昨兒那樣的日子,連剪刀都會收到箱子裡。
琴雅過去,多半是勸慰,沒想翠喜當面自盡,還是持刀。
我聽得皺眉:“沒救回來?”
腰刀尺寸有限,不是大決心,死不了!
“爺明鑒,翠姑娘紮的是心窩子!”
那也不至于立刻就死。
“沒再說什麼嗎?”
内院婦人尋死多是夜深人靜,一根褲腰帶,神不知鬼不覺。
翠喜搞這麼大一出動靜,甚至于當着琴雅的面,我不信她真的是一無所求。
“這個,”高福支吾道:“翠姑娘說,說她那個死後,化,呃,化作厲鬼,跟绮,绮主子,索命!”
呵,我氣笑,問高福:“你绮主子怎麼招她了?”
怕是連話都沒講過。
高福壓根不敢言語。
“一切都是她自說自話,自作自受——還厲鬼索命?”我嗤之以鼻:“哼,爺瞧瞧她怎麼個索法?”
“屍體呢?”
“回爺的話,早晌福晉已吩咐奴才将屍體送化人場去了!”
“再刀也煉化了,摻進生鐵做爐子。翠姑娘房間裡的妝奁衣服被褥都燒了,窗戶、門都貼上了火雷符……”
原來琴雅都處理好了!
算琴雅明白,知道得不落人口實。
點點頭,我轉口問:“福晉的病,太醫怎麼說?”
現琴雅生病,就是讓翠喜給氣的——大節下的,心腹丫頭不想着替弘晖積福增壽,反在上房當着她的面尋短,還放言作祟害人,置琴雅這個主子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