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我都是晚飯後來上房看視弘晖,今天我晚了一個時辰,确保弘晖睡了,才來上房。
早前我曾許諾琴雅不因绮羅而害家務,今兒琴雅跟我要嫡庶大義,妻尊妾卑的理,我會兌現承諾,如琴雅所願。
不過似夫婦和樂,撫愛幼兒這些就沒必要跟绮羅顯擺了——绮羅早知道我使藥房送她避子湯,壓根不信圍場我許她的話,不僅不似其他婦人一樣祈盼生子,甚至于反其道行之,大冷天的進食凍梨。
绮羅都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何能在意弘晖?
凡是我所喜的绮羅必毀而後快,比如丁香,比如臘梅。绮羅或許不敢對弘晖做什麼,但絕對會挖空心思的以弘晖名義給我添堵。
琴雅一個嫡福晉,跟绮羅立威,隻拿她的嫡福晉款兒就好,很不必扯上弘晖,徒生是非。
再明兒胤褆娶親,我得一早進宮,亥時就得歇,如此晚來早睡,绮羅也少受點磋磨。
……
“爺吉祥!”
一進門就瞧到琴雅身後的绮羅。
不過兩日沒見,绮羅才剛圓潤了一點的下巴就露了尖,顯見得吃了大苦。
擡手扶起琴雅,我關心問候:“今兒可好些了?”
生産兩月有餘,琴雅身上至今尤惡露不淨,請太醫吃藥。
我以為這都是琴雅生産百日裡操勞所緻——琴雅未進門前,都是玉婷管家,琴雅生産很可以把家務托給玉婷。琴雅不願分權玉婷,對秀英也不完全放心,事必躬親。
秦雅不聽勸,我也懶得多說。橫豎有了弘晖,她任務算是完成了,我跟皇太後、皇阿瑪也有了交待。
……
“勞煩爺惦記,奴才今兒好多了!”
說着話在炕上坐下。就着燭火,我又打量了打量琴雅,點頭笑道:“嗯,瞧這氣色,倒是比昨兒好些!”
“燈下不觀色”說的是玉,其實人也一樣。何況琴雅臉上抹着脂粉,紅紅白白地,一年到頭一個樣。
琴雅現還扣着绮羅不給回院,不就是想跟绮羅抖她嫡福晉的威風嗎?如此爺多關心兩句好話,早點遂了琴雅的心,就早點放绮羅回去。再绮羅看到爺跟琴雅舉案齊眉,相敬如賓,趁早丢了不必要的想頭,也少吃些苦。
绮羅接了朱紅遞進來的水盆,一聲不出地跪我腳邊挽起我的褲腳,為我脫靴。
“嗯?”
這麼乖順?我有些意外。
對绮羅我一貫疼寵,家常并不勉強她做這些婢妾規矩。現看绮羅得琴雅教訓,遵規矩服侍我,我不免好氣又好笑,心說:該!現可知道爺對你的縱容了?早曉事多好?非得吃這一番苦頭。真是白辜負了爺的心。
琴雅留意到我的眼光,笑道:“爺瞧绮妹妹這身衣裳如何?”
衣裳?
對了,昨兒秦栓兒提過,琴雅賞了绮羅一件蘇繡貂鼠皮袍。
“好!好!”我沒口誇贊,随即發現這件白底繡黃綠花衣裳——“隻是這般眼熟,莫不是……”
我望向多寶架子上的梅瓶。
梅瓶因為小口、短頸、豐肩、瘦底,形似美人,又叫“美人瓶”。“瓶”音同“平”,有平安之意,是宮裡民間最常見的賞賜贈禮。
這隻梅瓶原是今春南巡時現任山西巡撫噶禮來給皇阿瑪請安時送我的。
噶禮隸屬正紅旗,先皇阿瑪親征準葛爾時,我領正紅旗,就此和噶禮熟識。噶禮跟胤禩一樣,特别會來事,即便準葛爾大捷幾年,現已是一方大吏,逢年過節依舊與我送禮。
噶禮知道我不收門下以外進獻的貴物,送我的禮那叫一個五花八門,千奇百怪。這梅瓶便是其中翹楚:瓶子釉色仿唐三彩,有黃綠白三色不說,尺寸更是匠人炫技,足有三尺高,一尺寬,人等身大小——我就沒見過這麼大個的梅瓶。
梅花冰清玉潔,梅瓶也多素雅。難得遇到這麼個花裡胡哨,我尋思琴雅喜歡,就送給琴雅當生辰禮。琴雅果真當寶一樣地供在卧房。
琴雅跟着望過去:“爺明鑒,奴才因見绮妹妹不隻相貌好,身段兒更是曼妙,竟較先前爺送奴才的那隻唐三彩美人瓶還要好。”
不是,我心裡犯疑:琴雅是怎麼把绮羅跟美人瓶關聯到一處的?
琴雅沒去過爺書房,何能知道爺書房架子上有梅瓶,爺每嘗地望瓶思人?
這是爺的隐秘,爺從沒告訴任何人,即便跟爺寸步不離的高無庸都未必知道。
琴雅能打哪兒知道?
……
“所以奴才便使人仿着花瓶用色,依着绮妹妹的尺寸裁了這套衣裳。”
納妾納色,妾以色侍人,跟賞瓶有異曲同工之意——琴雅拿美人瓶比绮羅應該隻是湊巧吧?
嗯,琴雅以花瓶打比方教導绮羅她的作用就是好看娛人,得照着主子的喜好穿戴打扮,同時暗示爺她會似供着爺賞的花瓶一樣善待绮羅。
當然琴雅也有她的私心,想拿绮羅充門面,世人誇她賢德。
不過這也不算什麼。人活在世,誰還沒點心思想頭?
琴雅肯接納绮羅就好!
“你有心!”我真心贊歎。
至于绮羅——绮羅垂着眼替我洗腳,似是沒聽到一樣,無動于衷。
绮羅一向驕傲,不甘心與我為妾,對于琴雅這回按頭上規矩,内裡不定怎麼痛罵——绮羅的嘴可不是一般的毒,也不是一般的會給人起綽号。但也僅此而已,绮羅不敢似對我一樣跟琴雅胡鬧。想必绮羅已吃足琴雅教訓,再不敢輕啟事端。
既然琴雅已表态接納,而绮羅也低頭服軟,我以為我也當順水推舟,就以花瓶為題,劃一條今後她倆個的相處界限,從此妻妾和合,家宅安甯。
拿定主意,我展顔笑道:“绮羅身段兒雖說不錯,但與這瓶子相比還是有些差别。”
“嗯?”琴雅凝神打量绮羅,琢磨我言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