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我來上房,琴雅叫桔橙給我磕頭,告訴我說:“爺,明兒一早三舅爺即發轎子來接桔橙,桔橙進門就是姨娘!”
我原說送隆科多一個丫頭,沒想隆科多這般上心,如此桔橙有了名分,我跟琴雅也算有了交待!
“桔橙,”我囑咐:“你是福晉的陪嫁,又是打爺府邸放出去的,過門後好生服侍三舅爺,别堕了你主子和爺的名頭!”
“奴婢謹遵爺和主子教誨!”桔橙磕頭。
我轉對琴雅:“即是說到成親,琴雅,高福的媳婦今夏沒了。雖說還未及一年,但眼見得開年又将跟爺随駕南巡。高福伺候爺,常年不着家,這家裡老老小小的,沒個媳婦不成。你看府裡哪個丫頭能幹,給他指一個,趕年前替他成了親,年後出門也少些牽挂!”
桔橙是琴雅的陪嫁,我一個爺,不能白沾琴雅的便宜,必得回報她一個體面的管事媳婦。
琴雅想了想,笑道:“那爺看,奴才房裡的翡翠如何?”
翡翠?包玉的女兒,包金的侄女?
琴雅果然還是隻信任她自己的陪房。如此琴雅使包金媳婦服侍绮羅,果然不是長久之計。
我點頭:“既是你看定翡翠,那就翡翠吧!”
自古婦人出嫁從夫,爺也正好看看高福的能力和忠心。
“奴婢謝爺和主子恩典!”翡翠上前磕頭。
高福聞訊進來一起磕頭:“奴才謝爺和福晉恩典!”
“高無庸,”我吩咐:“賞高福一百兩銀子、兩匣子宮花首飾、四匹綢緞、四匹棉布;賞翡翠四十兩銀子,兩匣子宮花首飾、四匹綢緞、四匹棉布,擇日成婚!”
……
在琴雅上房多說了幾句話,去玉婷側院就較平日晚些。玉婷一貫小性,我不免又多坐了一刻,如此來绮羅院子就更晚了。
绮羅坐在炕上對着燭火發呆,春花捏着鞋面,坐一邊陪着。
遵我的話,一日抄一遍《女誡》的绮羅閑暇依舊遊手好閑,無所事事,壓根不想過年在即,得給爺做個荷包!
真是前路漫漫!
看到我來,绮羅起身迎我:“貝勒爺吉祥!”
我一把拉住:“免了。”
炕上同坐,我問绮羅:“今兒在家幹什麼呢?”
绮羅回我:“奴婢遵貝勒爺教誨抄寫《女誡》,再就是吃飯、睡覺、洗澡、嗑瓜子、吃龍眼!”
除了多了抄《女誡》,嗑瓜子、吃龍眼三樣,一切又似回到年初,我提她規矩時候。
绮羅大概也就吃龍眼的時候才能念爺片刻的好!
……
“這金茶花哪兒來的?”
下朝回來看到案桌上的金色茶花,我不免詫異。
金茶花是今年南方深山裡才發現的新品茶花,統共就幾棵,即便宮裡的主位,亦不能人人都有。
“回爺的話,”戴铎答應道:“今兒早晌太子妃過府看望福晉,送了兩盆南方貢來的金茶花。福晉想着爺喜歡,遣高管家送了一盆來。”
這金茶花原是兩廣總督石琳進的。這封疆大吏進京朝貢曆來都會私送些貢品當人情。石琳是太子妃的本家堂叔,有金茶花也是尋常。
而琴雅送我,自然是恭敬爺,有好花也要先準着爺,不敢一個人獨享的意思。
……
想想我來上房,問問太子妃的來意,順帶謝琴雅贈花之情。
請安落座,張望一圈,隻望到幾盆慣常的臘梅水仙,我随口問道:“嗯?太子妃與你的金茶花呢?怎麼沒見?”
“太子妃好意,”琴雅笑回我:“隻奴才家常管家,加上又是年下,人來客往地陪說話,更不得閑。奴才想着這麼好的花,白放着可惜。所以兩盆花,一盆敬了爺,另一盆則給了绮妹妹!”
琴雅這話說的,好像阖府就她一個忙人。連爺也都是白吃幹飯的。
我聽着實不是一般的刺耳。
何況才出了臘梅花的故事,琴雅正立绮羅嫡庶規矩。連日來绮羅上房請安,琴雅連個笑臉都不曾與绮羅,今兒突然這麼擡舉,送绮羅罕有的茶花?
茶花,提到茶花,必繞不開西晉綠珠——“瞥向綠珠樓下見,墜紅”。
唐宋詩詞裡,太多拿綠珠墜樓比喻茶花落的名句。
绮羅熟讀詩書,不會不知道。
想着绮羅早前挂口頭的跳樓,我眼皮一跳:琴雅這是嫌绮羅死得不夠快嗎?催绮羅趕緊死?
“給绮□□什麼?”我很不以為然:“她素不養花,更别提養護這罕有的金茶花了,沒得又糟蹋了花!”
不管绮羅是否會養花,這金茶花一準沒養過。未免花養死了,琴雅借題發揮,我提前把醜話說在前頭。
“怎麼會?”琴雅笑駁我:“绮妹妹身邊秋柳的阿瑪就是園子裡的花匠,即便绮妹妹不會照看,也還有秋柳呢!”
我知道秋柳會照看花草,現我書房裡的花草都還是她在照看。但她阿瑪不是在城郊莊子養花嗎?
“秋柳的阿瑪現挑進府裡來了?”我随口發問。
誰的主意?
“說起來還是七月爺才剛南邊回京的時候的事。當時爺病在暢春園,身邊沒人伺候,奴才指了绮妹妹過去。沒想绮妹妹因為等秋柳回府,愣是等天黑了才出發,據說到暢春園都是半夜了。”
是有這麼回事。難為琴雅還記得——原來那時候琴雅就想收拾绮羅了!
“八月節的時候,府裡花匠登高摔斷了腿,奴才就叫秋柳的阿瑪進來了。如此秋柳往後家去,就不必再一去一天了。”
聽起來合情合理,我點頭:“你慮得周到!”
就是幹什麼現在告訴爺?因為金婆子、徐婆子日常在花園子裡打轉,早知此事。馬上過年,秋柳也将告假省親,瞞不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