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京裡各府都是如此,琴雅又特别愛惜自己的賢名,甯可搞歪門邪道,也不肯擡高自己月例,連帶的府邸其他婦人也都拿一點月例,想過得寬裕,惟隻有讨好琴雅,得個差事,從中取利。
開府至今,也就绮羅敢跟爺狀告府邸買辦黑心,還一杆子打死一船人,一個不落!
绮羅此舉看似荒唐走闆,實質是私德無瑕,無欲則剛——阖府婦人大概就隻有绮羅不想伸手管家,從中謀利!
南巡在即,爺現不得閑整頓府邸買辦,再此事牽涉琴雅管家權柄,關系體大,不适合扯上绮羅,得緩緩。
“這算什麼大事兒?”我輕松笑道:“值得你使這許多心眼子。”
“高福,高福,”我傾身呼喚管家。
“爺!”高福高聲答應着橫穿整個院子,奔到卧房窗戶前:“爺!”
“将今兒剛收進來的金瓜子荷包拿兩個與你绮主子。”
尋常賞人銀子就行,但绮羅不一樣。绮羅早年賣畫,自己有錢,進宮選秀,打賞都是整兩的金镯子。再老八賞绮羅也都是金瓜子。爺不想被绮羅看低,必然要給她些黃金,才夠氣派。
一荷包金瓜子一百粒,金重十兩,可打十個金镯,兩荷包便是兩百粒、二十兩二十個金镯,足夠绮羅過年賞人了。
往後年節,爺都與绮羅兩包金瓜子,不叫她再為節賞煩惱。
爺使高福賞绮羅金瓜子的事瞞不過琴雅。府邸買辦受爺家法約束,原不似現在這般嚣張,獅子大開口。這都是去歲琴雅吩咐買辦給绮羅買青綠手絹荷包給起的壞頭。琴雅明白,就當着手整頓府邸買辦,别叫爺動手。
回頭看到杏眼裡的疑惑,我再次抱緊了绮羅。
我想明白了!
過去兩年,我一直壓绮羅位份都未能削減琴雅對绮羅的忌憚,反而變本加厲置绮羅于死地,如此我也沒必要再苦着绮羅——橫豎琴雅不會領爺的好,還招绮羅怨怼,爺何苦來哉?
過去一年绮羅跟我南巡北狩,舟馬勞頓,吃了許多辛苦。論功行賞,绮羅功勞還在秀英之上。
似内務府給随扈太監都按天發放出行補貼,绮羅家常就隻得幹巴巴的八兩銀,反是秀英替琴雅管家,名利雙收,長此以往,誰還再甘心服侍爺?府邸奴才豈不都看琴雅眼色行事?
難怪琴雅現一點都不将爺放在眼裡!罔顧爺的意願,死逼绮羅!
“以後你要錢使,”我問绮羅:“爺今後一月加你五十兩月例可好?”
绮羅一個月原有八兩例銀,家常開銷大概二十兩出頭,缺口十五六兩的樣子。爺加五十兩,可算寬裕。
如此一年六百兩,算是爺給绮羅的恩遇。也不必從公中出,直接走爺的賬——每月由高無庸打府邸庫房支了來送給绮羅。好叫人知道後院婦人但能得爺寵愛,壓根不需要争搶算計,自然榮華富貴。
聞聲绮羅似想到傷心事一樣杏眼瞬間噙了淚,委屈抱怨:“奴婢瞧上了一個自鳴鐘,這一次五十兩,奴婢還得再等一年啊!”
靈光一閃,我豁然開朗。
不患寡而患不均。
绮羅氣不過今夏玉婷在江甯洋貨行使爺的銀子買下她看中的自鳴鐘,而她隻能使自己的私房。
绮羅原就不滿爺壓她體面,府邸奴才落井下石,脾氣上頭,幹脆破罐子破摔,窮日子窮過——绮羅一手跟爺要人參珍珠,一手賞人人參切片,打的就是爺給她幾分體面,她行事就幾分體面的鬼主意。
由此不管绮禮送她多少錢,她都不會花,起碼不會為爺府邸的奴才花!
绮羅這個小心眼子,說什麼“好女不穿嫁時衣”,根本就是指責爺待她刻薄,不能供她衣食日用,而口口聲聲為爺臉面,實質幹的全是砸爺臉面的好事。
虧绮羅說她從不與人争,看她現在這個争的樣子,還說不在意爺?
绮羅終是想得爺寵愛的!
呵呵,我禁不住笑道:“自鳴鐘?原來你還記着自鳴鐘啊?這算什麼好東西,也值得你記到現在?”
那鐘原就是買給绮羅的,隻一直沒得合适機會給她,既然绮羅主動提起——我原想叫高福,轉念想到绮羅跟秀英的嫌隙,随即改口:“罷了,明兒使秀英将府裡庫房開了,你要什麼鐘便就自己搬去吧。”
秀英不蠢,應該明白琴雅對她的信任無可能越過朱紅藍靛。秀英想維持住當下府邸第一庶福晉的體面,惟隻有依賴爺。爺寵愛绮羅,秀英當跟绮羅和睦相處。
绮羅雖說小性記仇,但從不主動生事。今兒绮羅跟我告秀英的狀,是報十月底回府被秀英擋在上房門外的仇——是秀英給绮羅沒臉在先。
绮羅今兒得了爺的告誡,想必不會再無故尋隙秀英。
明兒绮羅找秀英搬鐘,兩人說了話,解了今兒秀英駁绮羅替兩個太監告假的尴尬,也就罷了。
再庫房裡還有其他店鋪購置的鐘,都是那個店鋪所沒有的好貨,绮羅可以挑個她最喜歡的樣式。當然想多要幾個,或者其他什麼的更好。绮羅那院就跟雪窟窿似的,沒什麼擺件,來個人看着都不像,徒生是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