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看到案上滴答擺動的水法自鳴鐘,我暗中點頭:算高福識相,這就将鐘修好送來。
“貝勒爺吉祥!”绮羅聽到動靜,領了春花、秋花、秋柳出卧房迎我。
知我要來,绮羅早去了白日的壓鬓絨花,隻拿一根金簪挽發。洗淨脂粉的一張臉,粉粉白白,與好人無異。唇色雖說還淡,但确是添了紅潤——三天而已,我确定绮羅氣色果是好了不少。
“罷了!”擡手叫起請安的绮羅,我進内坐下。
“貝勒爺,您請喝茶。”绮羅接了秋花的茶轉捧給我,我順勢拉绮羅在我身邊坐下。
這離得近瞧得就更清楚了,绮羅皮下再不見臘月底讓我心驚膽戰的死灰。及等肌膚相親,鼻尖嗅到久違的參香,我愈覺放心:女為悅己者容。绮羅能記住我的囑咐,花心思美容養顔,終歸是想得我寵愛的。
……
今兒正月初五,我請年酒。
散朝後胤褆、胤祉、胤祺、胤祐、胤禩、胤禟、胤俄等另有應酬,隻胤裪、胤祥、胤祯、胤禑、胤祿等幾個未當差沒開府的弟弟先同我回府。
車駛進二門,看到琴雅領了玉婷、秀英、懋華、海棠等婦人出門來迎,我不免皺眉:這一個年琴雅不叫绮羅進宮拜年和往别府吃年酒就罷了,怎麼連爺府邸請客都不叫绮羅人前露面?琴雅如此孤立绮羅,不說绮羅内裡如何不忿,即便來客,都難保沒些想法。這可不好!
……
見面、寒暄、坐席、喝酒,一切中規中矩地跟昨兒胤祉府邸年酒沒有兩樣——一般地枯燥沉悶。
七道熱菜之後,廚房照例進熱湯
膳。今兒的湯膳自然就是福壽全。當着一衆親友,我無可能嘩衆取寵,命高福領人擡進一溜紹興大酒壇,所以這福壽全跟往年的湯羹一樣盛在帶蓋的如意蝠紋品鍋裡傳上席。
開始沒人當回事,但随着鍋蓋揭開,葷香四溢,在座衆人不自覺地停了話頭,提鼻聞嗅,獨胤祯驚喜失聲:“福壽全!”
一屋人的眼光瞬間集中到胤祯身上。胤祯笑道:“大哥、三哥、五哥、七哥,這新上的湯羹‘福壽全’滋味鮮美,無可言喻,不妨嘗嘗!”
聞聲衆人目光轉向品鍋,眼見一鍋醇厚金湯,胤褆當先喝彩:“這個湯色,漂亮!”
拿起碗,胤褆拿勺盛舀。眼見胤褆開動,别桌親友再無猶豫,紛紛舀盛……
“四弟,”胤祉看着胤褆盛湯,随口問我:“這個湯,剛十四弟說叫什麼來着?”
“福壽全!這個湯取‘吉祥如意,福壽雙全’之意,名福壽全!”
……
直喝完一碗,胤褆方空出嘴來問:“四弟,你廚子做的這個福壽全委實不錯,有方子嗎?回頭抄我一份!”
“有,有!”我必是答應,轉臉叫管家:“高福、高福!”
胤祉跟着笑道:“四弟,你也抄我一份!”
……
無意外地,福壽全成了席上最熱烈地話題,所有人都贊歎福壽全的食材和滋味,轉眼将席上品鍋吃了個底朝天,仍意猶未盡。
我看在眼裡,心裡不免驕傲:開府五年,爺府邸可算有樣能夠服衆的“府菜”了!
俗話說“三代為官,始知穿衣吃飯”。一直以來漢人都視我滿人為蠻夷,不通文化。京裡各王侯公府為了标榜文化底蘊,無不效仿“天下第一家”孔府,擱飲食上下足了功夫——即便不能整出滿漢全席那樣的大席,但能治出高擺酒席也成,再不濟做出幾樣為人稱道的“府菜”方是基本的體面。不然坐擁萬千門下,連個廚子都尋不來,未免太過無能。
道理我都知道,就是這好廚子太難尋——似那成名的,多是名花有主,而未出頭的,大率連海參鮑魚對蝦都沒曾嘗過,何能再會調味?
就是京裡傳承近百年,曆經三朝,号稱“第一王族”的禮親王一系,其府邸最出名的也隻是糕餅點心,不是酒席菜肴,更不是最見廚藝功夫的湯羹。
不然皇阿瑪也不至于因為一個“八寶豆腐湯”就給張東官授官,召他進宮效力了。
實在是京裡的廚子真不大行!
禦膳房尚且如此,我府邸,可想而知。不過,現有了绮羅,這個懂醫理,好美食,還有廣博見識、獨到審美、有錢有閑的婦人就不一樣了。
我相信這福壽全隻是一個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