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弟昨兒才在胤褆家喝過酒,現在胤祉府邸又坐一桌,真能有多少話說?左右不外是沒話找話,敷衍喝酒。
眼見差不多意思到了,胤褆起身告辭,我緊随其後。
這年酒雖說是傳統,但似我兄弟這樣一氣不停地連喝十天半個月,實沒必要——這兄弟間合得來的,非年非節都每嘗喝酒,而關系尋常的,譬如胤祉跟胤祥,再喝都是面子情,無可能好。不如不喝。
……
一覺醒來已是傍晚。習慣性地想去瞧绮羅,轉念想起開年至今,四天了,我隻在绮羅院裡用過兩回晚飯——我尚未往上房跟琴雅同桌用飯,我來上房。
一進院就聞到濃郁的酒肉香,我不免揣度:琴雅煮了福壽全?明兒府邸請年酒,琴雅現才試菜?
邁步進屋,琴雅領了秀英、朱紅、藍靛給我請安,我望着桌上一溜八個花雕酒壇好生詫異:“煮這許多福壽全?”
“爺明鑒,”琴雅笑道:“明兒府邸請年酒,秀英看绮妹妹這個福壽全的方子耗費三十餘種食材,備菜就要三天,不是一般繁瑣,便有心簡化,做了這些來試味。”
“爺既是來了,說不得還得請爺幫忙品鑒品鑒!”
秀英想簡化绮羅的方子?我掃一眼秀英,心知肚明:公道自在人心。大年初一除了上房裡的後院婦人,她們的丫頭婆子以及時刻關注上房動靜預備磕頭拜年的奴才都親眼目睹了春花領着秦栓兒、秦鎖兒打绮羅院裡往上房擡紹興大酒壇的情景。如此衆目睽睽,琴雅即便是嫡福晉,在後院一手遮天,也難抹福壽全是绮羅所做的事實。
一直以來,人眼裡秀英都比绮羅才德。秀英想消減人口對绮羅廚藝的贊譽,惟有改良方子,做出更美味的福壽全。
琴雅秀英各有所圖,算是一拍即合。
“嗯!”我點頭,自顧在主位坐下,笑道:“你們有心,那爺就替你們品品。”
平心而論,绮羅的方子确不是一般繁瑣,有故意難為人之嫌。秀英想着精簡,雖說是投機取巧,但随着方子公開,難保其他人,比如绮霞不做此想——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與其便宜外人,莫不如擡舉秀英。
琴雅親将八隻湯碗擺放到我面前,打眼瞅去,一色的金色湯羹,分不出什麼好歹。
“這個色倒也罷了!”我點頭贊歎,端起碗逐一嗅聞。
我的嗅覺特别靈敏,不僅能夠區别婦人的脂粉香,也能分辨食材燒煮後的香味。
很快從八個碗裡揀出第二碗、第五碗和第七碗,我又細品一回,選定第五碗,告訴:“這一碗香味醇厚,此中第一!”
琴雅聞聲一怔,看向秀英,秀英硬着頭皮告訴:“爺、福晉,這第五碗是绮妹妹的原方!”
這麼巧?說實話,我有些意外。福壽全我雖說已吃了兩回,記得味道,但與我挑出來的其他兩碗都大差不差。之所以選第五碗是因為三碗放一塊比較,就是俗話說的“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硬比,比出來的好歹。
“那這一碗呢?”
這第二碗的味道與第五碗差别甚微,不是仔細甄别,可說一模一樣。
“爺明鑒,這第二碗也是绮妹妹的方子,隻是酒壇空置已久,奴婢另拿花雕泡了一天,封壇時又額外添了黃酒!”
爺就說味道差點,原來差在酒壇上!
“第七碗就是空置已久沒泡花雕的酒壇。”
就是說爺揀出來的三碗都是绮羅的原方。單以香味論,绮羅原方完勝。
拿起勺子,再嘗味道。一一嘗過之後,我不作評價,隻招呼琴雅:“琴雅,你也來嘗嘗!”
琴雅品嘗之後,放下湯勺,跟我承認:“爺明鑒,奴才以為還是第五碗,绮妹妹的原方鮮香美味,無與倫比!”
至此我方點頭認可:“绮羅一向用心吃喝,這方子多半早為她給琢磨透了!”
改無可改。倒是不擔心為人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
“爺說的是,朱紅,将這些都撤了吧!”
“别,朱紅,留了第五壇當晚飯,”我出聲攔阻,順口告訴:“琴雅,紹興黃酒暖胃驅寒,聽說南邊習俗,婦人做月子都吃黃酒炖蛋來暖腸胃。這福壽全以陳年花雕酒壇炖煮,所用海參鮑魚山雞都是有益氣血的滋補品,正合你吃!”
似绮羅患有心疾,日常的氣血不足。現不過吃了三天福壽全,即肉眼可見的氣色轉好。而我用了福壽全後也自覺精神抖擻,雄姿英發——最妙的是還沒有飲用鹿血酒後的那種燥熱難耐,十分溫和。
绮羅精通醫理,這福壽全的方子既是冠了她奶娘的名,我以為一準禁得起各方,包括太醫的挑揀,可以放心使用。
……
晚飯後我先去玉婷院子坐了一刻,方來瞧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