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碗麥冬飲子。”
寶兒爺直接坐到許知意對面,開門見山道:“聽聞許姑娘頗通農事,今日冒昧打擾,唐突了姑娘,還望您見諒。”
許知意見寶兒爺如此客氣,也不好追究跟蹤的事,裝傻疑惑道:“不知您是?”
寶爺跟蹤了一路,不免口幹舌燥,他着急喝了一大口麥冬飲子才說道:“許姑娘叫我寶兒爺就成,聽聞姑娘對農事很是精通,敢問姑娘師承何處?”
寶爺問得很委婉,他聽聞揚州城來了位人美心善的許姑娘,經常幫人解決農事上的難題,還頗有成效。
說實話,他真的很懷疑,但是在他連日的觀察下來,這位許姑娘好像還真有些本事,他如今是焦頭爛額,也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我家世代務農,祖上有機緣曽得到一本奇人異士留下的《齊民要術》,書中記載了各類農桑事宜,我自小研習,也算小有所成。”
許知意現在編起瞎話是越來越得心應手了,她怕這位寶兒爺以貌取人,甚至拿出來賈思勰的《齊民要術》,來加重談判籌碼。
“《齊民要術》?”寶兒爺心頭一震,這書名好大的口氣,黎民百姓謀生的要術,他雖還有些懷疑,内心卻不自覺信了許知意幾分。
寶兒爺神色迫切:“敢問此書現在何處?”
“山洪中遺失了。”
也是,家傳之書怎可輕易示于人前,寶兒爺不信這般珍貴的書籍會遺失,他心中對許知意的信任更添了幾分。
“不知寶貝兒爺,尋我所為何事?”許知意提醒寶兒爺,将事情拐回正題。
隻見寶兒爺面色凝重,緩緩說道:“我家有片柑橘林,承蒙貴人們擡愛,被選做了貢品,每年進貢皇室,但不知為何,近兩年柑橘的品質都不太盡如人意。”
何止不太盡如人意,那柑橘林都快絕收了,他找了不少幾十年的老果農,全都束手無策,甚至都請了道士開壇做法,也全都無濟于事。
寶兒爺這段日子是吃不下飯睡不着覺,人都消瘦了幾分。
明年的柑橘如果再這樣,他這個皇商寶兒爺,恐怕就要要成皇商玉爺了,為啥,寶的頭掉了,可不就成玉了嗎!
寶兒爺苦笑着問:“許姑娘,您對柑橘這方面可有涉及?”
許知意雖心有成算卻也不敢貿然應答:“今日天色已晚,明日辰正三刻,我想去您的柑橘園裡看一看。”
寶兒爺自是一百個願意,他與許知意約定好了明早在青石巷外等着,便喜滋滋的離開了,他雖不知自家柑橘樹能否得救,心裡有點盼頭總歸是好的。
夜晚,寒風呼呼作響,許知意窗外那顆老棗樹的葉子撲朔撲朔往下掉,風一吹,打着旋兒的撒滿整個院子,估計明早兒李掌櫃又要跳腳,罵罵咧咧的清掃院子了。
許知意想到那場景,不自覺笑了出來。
她應了寶兒爺明日去柑橘園看看,現下便有些睡不着覺了,她坐在書案前,默寫梳理着柑橘的生長習性,常見病蟲害與常規防治方法。
這是許知意長久以來的習慣,絕不打無準備的仗。
長夜漫漫,屋外寒風凜冽,屋内炭盆冒着火花,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油燈裡的火光跳動着,閃動出忽明忽暗的光亮。
不知不覺中,時間緩緩流逝,破曉時分,東方既白,太陽慢慢紅透雲霞。
許知意用過朝食後,登上了寶兒爺的馬車,馬車慢悠悠的趕向揚州城外。
田壩上的麥苗上還覆蓋着積雪,潮乎乎帶着寒意的山風輕輕撫動着果樹,早起的莊戶人扛着鋤頭行走在田地間,新的一天已然開始。
寶兒爺可沒有許知意這般有閑情逸緻欣賞田間的風光,他昨夜是可整宿沒睡,他頂着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出現時,可把許知意吓了一跳。
許知意安慰道:“寶兒爺,您且放寬心,柑橘樹是不會無緣無故出現狀況的,有狀況,也一定會有解決方法。”
寶兒爺扯出一個笑容來,配上他的黑眼圈更滲人了。
馬車行至揚州城外的一處山谷中,許知意下了馬車,便察覺了這處山谷的不同。
時值冬日,山谷吹來的風竟夾雜着暖意,原來是山谷呈東西走向,南北的山地遮擋住了寒冷的氣流,使得山谷恍若春日。
寶兒爺見許知意的神情,語氣滿是壓制不住的自豪:“我當年無意之中涉足此地,發現了這個四季如春的山谷,便向官府買下了這塊地,随意移植了幾株柑橘,誰知結出的橘子個個飽滿多汁,甚是好吃。”
“接着我就建了這個果園,有雅士贊我這橘子,說什麼‘一抹胭脂濃,恰似美人紅’,便取名為美人紅。”
“如今應該也有十年了。”
末了,寶兒爺一聲歎息,歎他寶刀以老,歎他的橘子美人遲暮。
寶兒爺領着許知意進了柑橘園,園子裡的管事帶着一衆果農迎了上來。
“老爺。”管事十分恭敬的向寶兒爺請安。
寶兒爺示意管事起身,對許知意道:“這是柑橘園的張管事,在我身邊得有二十年了,他資曆老,對柑橘園裡的事可以說是了如指掌,你有什麼需要,都可以向他提。”
張管事聞言,趕忙道:“許姑娘安。”
許知意微微颔首,也對張管事問好。
他們一行人就這樣浩浩蕩蕩的巡視檢查着柑橘園。
園中暖風陣陣,日光透過稀疏的樹枝葉片,在地上投射出斑斑光影,許知意蹲下身子撚了撚泥土,深紫的泥土在她指上留下泥痕。
她點頭道:“此地較為溫熱,日照頗為充足,這土呈深紫色,養分和水分都足夠。”
許知意目光略過路旁高地上的柑橘樹,稱贊道:“柑橘樹種在山地高處,既可便于排水,又可接受光照,寶兒爺,您對這柑橘園可真是用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