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銘。
衛慎立于窗前,面色古井不波。
時隔五年,再次聽見趙銘的消息,他原以為自己會憤怒到恨不得立刻殺了他,可他沒有,他隻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良久,他撥動牆上的機關,一道暗門緩緩打開。
子時将至,這暗室如暈不開的濃墨般漆黑,透不出一絲光線來。
獨一支燭火照亮整間暗室一角,衛慎危坐在案前,身影也随燭光躍動。
司域将探子送來的信件放在書案後退下,暗室中隻餘衛慎一人。
衛慎凝望許久書案上的信件,終于伸出手想要打開,卻又不知為何頹然收手。
到底在怕些什麼呢?
他呢喃着。
燭火跳動間,一段塵封已久的往事漸漸浮現。
趙銘原名趙無名,本在杭城清絕山偏居一隅,隐世不出。
十年前,衛慎的父親衛國公受皇命領兵南疆,被敵兵引入瘴氣林中,身中瘴毒,幸得趙無名出山相救,就此結為友人,相交甚密。
然五年前,趙無名與衛國公留書信一封,言明衛國公背信棄義,與其割袍斷義,恩斷義絕,并言明血債血償,後再不見趙無名蹤迹。
随之衛國公被誣謀反,陛下下令滿門抄斬,彼時衛慎少年意氣,絕不信父親會謀反,便在押送刑場途中,同司域裡應外合,以一敵十殺出重圍,與陛下約定七日内查出兇手。
陛下素以仁義治天下,況且他對衛國公謀反一事也是頗有疑慮,便半推半就應了衛慎。
衛慎查明當年的兵部尚書和劉貴妃為幕後指使,可是衛國公夫婦還是在天牢中被人下毒謀殺,他悲痛萬分,卻意外在書房中尋到趙無名所留書信。
衛慎不願相信亦師亦友的趙叔父會殺害父母,但還是派人追查趙無名的蹤迹。
最終,藏在焱王府的密探死前送來消息,趙無名化名趙銘,成了焱王的門客,在衛國公夫婦遇害前,趙銘在焱王的掩護下曾出入過天牢。
五年來衛慎一直派人追查趙銘,可趙銘卻一直藏匿于焱王府中,毫無音信。
直至今日,才終于又有了趙銘的消息。
衛慎微微顫抖着手,将信件打開,上面赫然寫着:
五月二十日,巳正二刻,揚州乘風碼頭,孫貴海船,一十二号趙銘。
……
青石巷李家。
“你當真決定了?”
媛娘心不在焉的為許知意收拾着行囊,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
“隻是尋個麥種,何至于出海呢?”
許知意聞言,心中默默歎了口氣。
若隻是為了尋到抗旱麥種而出海就好了。
昨日,她救了那個受傷的姑娘,已經無意之間摻和進了書中人的事兒,此時那個司域一定查到了,她就是昌毅侯府那個死在火海裡的二小姐。
雖說她提醒了司域莫要做忘恩負義之人,可這司域在書中本就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反派角色,萬一為了滅口,直接派人取了她的小命呢。
況且,那日許知歡離開後,她想了許多,如果真是許知歡找到了她,何至于盯梢半月之久,那隻能說明,是三皇子蕭珩在試探她。
書中說,三皇子蕭珩表面清風朗月,實則心思極深,手段狠辣,行事往往斬草除根,隻将真心托付于許知歡一人,但即便如此,也照樣把昌毅侯府滿門處決。
而原主是因嫁給了老親王才免于一死,那她呢?
她選擇了假死離開昌毅侯府,沒有嫁給老親王,可三皇子已然查到了昌毅侯府參與了貪污案,也知曉了她還活着,那會留她一命嗎?
她也想過,許知意于三皇子而言隻是個無足輕重的陌生人,應當不會專程來殺她。
可經過昨日之事,許知意深知命運無常,即使對書中劇情有着一知半解,但也難保不齊哪日就因着劇情一步踏錯,命喪黃泉。
她隻有一條命,賭不起。
眼下,正好可以趁着出海尋抗旱麥種避避風頭,先躲過這陣子,待貪污案漸漸平息後,再做打算。
許知意垂下眼眸,佯裝出一副沒皮沒臉的傻樣,笑道:“在揚州待了大半年,裡裡外外都轉遍了,正好讓我逮到了機會出去玩,待我出海回來,給你們帶多多的特産。”
媛娘見許知意這樣子,氣的用手捏了捏她的小臉蛋,憂心忡忡道:“你一個姑娘家,孤身一人往海外跑,我是怕你有危險。”
許知意聽着心裡湧起一陣暖流,她笑着挽起媛娘的胳膊,道:“我空閑時常跟着紅姐在镖局裡學功夫,紅姐都說,我這三腳貓的雖不能保護别人,但護住自己也還是夠的。”
“還有,我總在地裡幹農活,養出了一把子力氣,誰要是敢打我主意,我能一巴掌呼死他。”
“再說了,紅姐為我出海找的東家,是她的老相識了,你信不過我,還信不過紅姐嘛。”
媛娘聽着許知意一口氣說出這麼多話,氣的把手裡的衣服一丢:“我一句話,你有一百句話等着我!”
但媛娘又轉念一想,還是擔憂問道:“昨日你一身血的回來,連馬車都沒駕回來,可給我吓了一大跳,你實話和我說,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什麼天大的事來,這般着急出海,可是為了避風頭?”
許知意對上媛娘的擔憂的目光,微微抿唇,神色從容道:“昨日我是在城外撿了隻被咬死的鹿,想着咱們也不知道怎麼吃,索性就送到了泰興樓,泰興樓的掌櫃看到那隻鹿可高興了,便說把馬車放他那清洗清洗。”
“再說了,我這麼乖巧的人,哪裡就會惹出麻煩來呢?”
許知意抱着媛娘的胳膊,俏皮的沖她眨了眨眼。
見媛娘還想再說些什麼,許知意趕忙跑出門外:“不說了不說了,我得把馬車接回來。”
泰興樓外,全然不像昨晚那般冷清,作為揚州城最繁華的街道之一,各類商販們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許知意走到泰興樓旁,果然看見馬車被洗刷幹淨的停放在馬廄前。
一直守在這的小厮沖許知意作揖道:“姑娘可是來取馬車的?”